375：圓滿（三）

    霧隱鎮。

    霧隱鎮，是個很偏僻的小鎮，路途崎嶇，這裏生活的人大都是祖上就在這，鮮少有外人來。

    五年前，這裏搬來一戶人家，買的是他們村子裏，最有錢的王維林家的屋舍。那棟房子已經是他們村最漂亮的房子，可買房子那個人尚不滿足，里里外外重新翻修了。修整後的房子煥然一新，雖然不算豪華，卻特別雅致。

    之後這裏陸陸續續便有車輛來往，每次來都是呆不了多久就走，仿佛是有什麼重大的決定要問這家人，鄉親們都傳，這裏住的人家大有來歷。

    可這戶人家不喜歡同外人往來，每年過來居住的時間也不過三兩個月，這三兩個月里，也是深居簡出，人們只知道這裏生活的是一家五口，還有兩個帶孩子的保姆和一個雜役。

    男主人曾有人見過，生得丰神如玉，簡直像畫上的人一般，只是他待人有些清冷，截止到目前，也沒人能跟他搭上話。

    十二歲的胡妮妮也是霧隱鎮的一員，早年她的父親因病去世，母親思念父親，不久也去了。她只能和奶奶相依為命，日子過得有多清苦，便不用說了。

    胡妮妮前幾日上山摘野菜，撿到了一隻通體雪白的野貓，她歡歡喜喜地帶回家，給它取名糰子。

    可奶奶不她讓養，說是浪費糧食，她求了好久才留下。為了不讓奶奶把糰子趕走，她整日裏照顧得十分上心，卻不料，這日糰子竟然跑到了這戶人家的院子裏。

    她想進去把糰子抓出來，又害怕裏面住的人。聽隔壁的三姑說，這家的主人對誰都是一副冷臉子，看樣子凶得緊。

    她就站在院外偷偷的向裏面打量，這地方的院牆都不高，胡妮妮搬了塊石頭墊在腳下，踮着腳就能看到院子裏的光景。

    四月的陽光最是溫和，紅木製的亭子，鋪滿青石的地面皆籠上了一層溫潤的光芒。春光初乍，胡妮妮只覺得院子裏的一切，迷得人雙目眩暈。

    屋子前面放着一張長椅，長椅上躺着一位穿着素色長裙的女子，她閉着雙眼，懶洋洋的曬着太陽，雪白的肌膚，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光。

    她雖然還沒睜眼，可胡妮妮就是知道，她一定是個美人。她沒帶枕頭，枕的是坐在長椅另一頭的男人，看到男人的臉，胡妮妮更是驚得移不開眼睛。

    她從沒見過這樣好看的人，比出現在電視上的任何明星都好看。他悠閒的坐在長椅上，左手輕撫着女子的發，右手拿着一本書認真的看。

    許久，曬太陽的女子大概是曬得有些厭煩了，睜眼看他精神都集中在書本上，有些不樂意的說：「小白，我口渴。」

    被叫做小白的男子，從書本中抬了頭，動作輕柔的扶着女子坐起來，靠在椅子背上。

    「等我一會兒。」他低聲囑咐完，起身進了屋內。

    須臾光景，就端出來一個精緻的白瓷杯子，遞到女子唇邊。女子十分配合的低頭飲了一口，撇了撇嘴：「這是什麼呀？又甜又苦的味道？」

    「你昨日不是喊着嗓子痛嗎？這是甜草茶，這裏的人都用它來去肝火。」

    「你怎麼知道我有肝火？」

    「呵」男子輕笑：「昨日你不是大動肝火了嗎？」

    「呃呃呃那是你吵了我午睡，起床氣嘛！哪裏就是大動肝火了？」

    男子也不和她繼續說話，溫潤的笑了下，低頭繼續看書，清俊的側影沉在陽光里。

    這莞爾一笑，就恍了誰的眼？明明是蕭蕭肅肅，爽朗清舉的人，在她眼裏卻偏開出瀲灩如桃李。

    不見時，以為世間繁華三千，花團錦簇，總有人生永遠也望不到的美景；一見才知，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原是不與他花共爭發。

    「你痴痴的看着我做什麼？」他從書本中抬頭，淺戲。

    「你好看。」她直白的回，換來他搖頭淺莞。

    林空空發現，不知從何時開始，她的小白眉眼中的戾氣已經消散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清淺的溫潤。

    自從兩個孩子出生以後，自從她手術後，這個男人的脾氣變了好多。五年來，他發脾氣的次數，幾乎屈指可數。雖然在外人眼中，他依然是清冷的，但在孩子身邊，他也算得是一個慈父。

    現在的他比以前更好看了，這讓她忽然想到很久前看到的一個故事，有關相由心生。

    整形醫生說：「請把你的心想像成一座山谷，告訴我，那裏是怎樣的景象？」

    有人說，山谷里綠樹成蔭，泉水潺潺；有人說，山谷里鳥鳴不絕，百獸出沒；有人說，山谷里陰風慘慘，宛若地獄；有人說，山谷里毒蛇盤踞，豺狗成群。

    人們覺得很困惑，這個問題似乎和整形沒有任何關係。

    醫生徐徐道來：「整形的效果並不是一勞永逸，而是相由心生。你內心的世界是什麼模樣，外表就會變成什麼模樣。」

    這也就是人們常說的，外表就能看出一個人的好壞。如今他不再那麼拒人於千里之外，不再那麼冷漠，是不是說明他的內心已經不再清冷？

    空氣靜默，直到一隻毛茸茸的小東西，跑到了白晨風腳下，在他褲腿上蹭來蹭去。他素來不喜歡這些小動物，蹙眉道：「哪裏來的野貓？」

    林空空見了卻歡喜的緊，從長椅上下來，抱了小貓在懷裏，撫摸着它光滑的皮毛，溫柔的問：「小傢伙，你叫什麼名字？你的主人是誰？怎麼會跑到這裏？」

    小貓似乎聽懂了她的話，在她懷裏嬌憨的蹭了蹭，林空空看了很喜歡，用手臂輕輕碰了碰身邊的人：「小白，你看它好像能聽懂我說話，而且好會撒嬌呀！」

    白晨風倪了那貓兒一眼，沒好氣的回：「我看這貓兒是個色胚。」

    林空空不解：「這話怎麼說？」

    「這個，還要我教你？」掃了她一眼，又把眼睛移回書本上。

    林空空就着他的目光，看到自己懷裏抱着的貓，它剛才蹭的地方好像是林空空打了個冷顫，俯身將小貓放到地上：「快回你家去吧！你主人找不到你該着急了。」

    「我要，我要，我要貓兒貓兒。」伴隨着清脆的童音，屋內跑出一個穿着公主裙的小姑娘。

    林空空一看家裏的混世魔王到了，扯了扯白晨風的衣袖，有些嫌棄的說：「小白，快點把這貓兒抱走。」

    白晨風像是沒聽到一樣，一雙黑眸都凝在芳芷身上，看到小姑娘邁着肉乎乎的小短腿兒，靈活的抱了小貓，唇邊揚起一抹寵溺的笑。

    「芳芷，把貓放下！」林空空板着臉訓斥，奈何她本就生得溫柔嫻靜，再生氣也還是柔柔的，根本就沒有威懾力。

    芳芷聽了母親的話，依舊緊緊抱着小貓，只睜着一雙靈活的大眼睛猶豫的看着父親。見父親不說話，膽子便大了起來，小手輕撫着小貓光滑的皮毛，笑的明媚。

    林空空被她氣的語氣也焦躁起來：「白芳芷！這貓兒不是寵物店養的，沒洗過澡，沒打過疫苗，渾身上下不知道有多少細菌。」

    芳芷卻不以為然，對着白晨風說：「爸爸我好喜歡這隻小貓，咱們給它洗澡吧！」

    白晨風剛想要應承，就見林空空把矛頭指向了他：「白晨風！你這失敗的教育，看看你的孩子，這么小就學會對我無視了，都怪你。」

    「我很確定，這孩子是你生的，怎的現在不滿意就把責任都推給我？」

    林空空被他堵的啞口無言：「你貓畢竟是貓，如果抓到她，或是咬了她，那是都要帶她去打針的。」

    白芳芷和一般女孩子不同，別人害怕的東西，她一點兒都不害怕，活脫脫是女孩兒的身子，男孩兒的心性。要說有什麼是她不敢的，那就是父親和打針。

    林空空這招不可謂不高，赤.裸.裸的都是在威脅，大有你不放了小貓，我就帶你打針的架勢。

    白芳芷人小鬼大，知道自己拗不過母親，就抱着小貓，吧嗒吧嗒的跑到白晨風身邊，擠了兩顆金豆子出來：「爸爸我不打針。」

    白晨風本是不捨得女兒哭的，卻又害怕貓發了狂真的咬到她，只能沖她搖了搖頭。

    他一搖頭，白芳芷就大聲哭了起來，哭聲洪亮，那叫一個驚天動地。

    「怎麼又哭了？」屋裏走出一位丰神俊秀的小少年，看着白芳芷溫和的問，正是蘇錦年。

    「哥哥，他們不讓我養貓，可我好喜歡它」白芳芷說着話竟然又哭了起來。

    蘇錦年蹙了眉頭，看了看她懷裏有些髒兮兮的小貓，商量：「它身上確實有很多細菌，母親不讓你養是對的。」

    胡妮妮看着英俊的小少年，鬼使神差的竟然推門進了院子，喃喃自語：「貓是我的。」

    最終，胡妮妮成功抱走了屬於自己的東西，走在路上的時候還想，她一定要告訴鄉親們真相。這家的男主人一點兒都不凶，在面對妻子和女兒的時候，多半時間都是笑着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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