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0【潑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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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市外的一處荒灘,被父子倆選為過夜地點。
灘上遍佈鵝卵石,偶有青草從石縫裏冒出,成為那匹瘦馬的美味晚餐。
朱國祥脫掉鞋襪,坐在一塊大石頭上洗腳,復盤今天的各種事情:「那個張獵戶,表現得有些過於熱情。
」「不至於吧。
」朱銘還真不覺得,因為他自己就是這種人,在不損害自己利益的前提下,遇到有困難的都是能幫就幫。
朱國祥笑道:「我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米都多。
張獵戶給我的感覺,是他那寨子裏很缺人,或者說很缺有點能力的人。
」朱銘極不喜歡父親倚老賣老,當即懟回去:「吃那麼多鹽,沒把您老給齁着」「不信就算了。
」朱國祥懶得辯解。
他洗完腳丫子,在褲腿上左右蹭干,撿起放在旁邊的襪子。
襪子已經破了個洞,而且傳來股酸臭味,朱國祥有些嫌棄的湊近一聞,順手就甩在河灘上不要了。
「螃蟹!」突然看到水裏有東西,朱國祥猛地撲出,驚喜叫喊:「快搬開水裏的石頭,說不定還有螃蟹!」朱銘看到父親手裏的河蟹,頓時激動起來,脫掉鞋襪,挽起褲腿,就衝到水裏捉螃蟹去了。
瘦馬聞聲抬頭,疑惑的看着他們,也往水邊緩緩踱步。
路過朱銘脫鞋的地方,瞬間就被惡臭給驚退,馬兒哀怨悲鳴着跑開。
足足翻開十多塊石頭,朱銘終於抓到螃蟹,雖然個頭很小,但總歸是能吃的。
一直折騰到天色黑盡,大小螃蟹抓了十二隻。
朱銘去附近撿拾柴禾,朱國祥留在河灘堆砌灶台。
將幾顆大鵝卵石壘在一起,又用撿來的陶罐裝水,螃蟹全部掏光內臟扔裏面。
片刻之後,朱銘撿柴回來,架鍋燒水煮螃蟹。
昨天下午和今天上午,他們都在田家喝了菜粥。
午後張獵戶請客,又在鎮上吃了碗面。
好歹有油鹽碳水下肚,不像前幾天那麼饞了,但此刻依舊飢腸轆轆餓得發慌。
河水煮沸一陣,朱銘問:「熟了吧」「應該熟了。
」朱國祥抓着青草當抹布,小心把陶罐捧到旁邊。
朱銘拿小棍當筷子使,飛快夾出螃蟹,不顧滾燙塞嘴裏。
無鹽無味,卻異常鮮美,連帶殼的螃蟹腿都吞下去。
朱國祥也在狼吞虎咽,等螃蟹湯稍微冷卻,直接埋頭伸嘴喝起來。
螃蟹很快吃完,湯水也灌了一肚子,朱銘摸着肚皮說:「感覺有力氣了,明天再抓螃蟹吃。
」朱國祥回憶往昔:「我從小就餓肚子,小時候的夢想是能吃飽飯。
記得讀初中的時候,一個縣裏的有錢同學請客,每人一瓶啤酒,切了兩斤鹵豬頭。
那是我第一次喝啤酒,也是第一次吃滷肉。
當時我就想啊,要是天天都能喝啤酒,頓頓都能吃上鹵豬頭,這輩子也就沒別的追求了。
」「挺好的人生志向。
」朱銘笑道。
朱國祥說:「你們這代人有福氣,生來就不愁吃穿。
這穿越了也好,讓你體會一下餓肚子的滋味。
」朱銘頓時陰陽怪氣道:「我有福氣那也看跟誰比!你跟我媽兩個,都跑去搞什麼科研,把我扔在農村隨地放養。
我一個高級知識分子家庭的孩子,從小過得跟留守兒童有啥區別別人農民工父母,至少過年還會回家。
你們兩個倒好,過年也不知道在瞎忙個啥。
」朱國祥頓時無言以對,他這個做父親的確實沒盡責。
瘦馬不知何時溜達過來,陶罐里還剩點湯。
這畜生也不客氣,埋頭便喝起來,甚至發現一條螃蟹腿,咬在嘴裏慢慢咀嚼滋味。
朱國祥仰望星空,坐在篝火旁發愣。
「老規矩,輪換着守夜,」朱銘盤腿坐下,把寶劍橫放於膝,「白天在當鋪里露財了,今晚得小心一些。
」朱國祥說:「那我先睡會兒,到時間你把我叫醒。
」「睡吧。
」朱銘說。
河邊的枯枝敗葉不少,朱銘起身又去撿來一些,慢悠悠的給篝火添加燃料。
在更遠處的江岸上,幾個歹人正趴在那裏。
父子倆都是外鄉人,很好打聽他們的蹤跡。
當鋪夥計找來幾個潑皮,傍晚時分就摸來,打算等到半夜三更再動手。
潑皮頭子叫白二,此刻正在討論分贓問題:「這兩個外鄉人,已經餓得抓螃蟹吃,恐怕身上半文錢也沒有。
他們值錢的物事,就是那匹瘦馬,一支毛筆,還有背着的兵器。
毛筆讓你拿走,剩下的俺們兄弟幾個分。
」當鋪夥計卻不樂意:「說好了平分,怎瘦馬就歸你白二哥,你這有點不仗義了。
」白二說:「那匹馬有甚用處皮包骨頭的,拉磨都嫌沒力氣,只能殺了吃肉。
」「肉也沒幾斤咧。
」另一個地痞插話。
當鋪夥計說:「就算殺了吃肉,馬肉也要分俺一塊。
」白二不耐煩道:「分分分,透你娘,你真是窮瘋了!」當鋪夥計這才露出笑容,也不介意自己老娘被佔便宜。
白二又說:「等他們睡着了,衝上去就敲棍子。
下手留幾分力氣,莫要鬧出人命。
」「失手打死怎辦」一個潑皮問。
白二說:「打死了算他們倒霉,扔到江里餵魚去。
」……而在河岸的另一處,張廣道正坐在油菜田裏,優哉游哉啃着麥餅子。
兩個外鄉人,帶着一匹馬,還在集市瞎逛,張廣道篤定了他們會被盯上。
讓這父子倆吃吃苦頭,自己再上去相救,不就把兩條好漢賺上山了嗎為啥是好漢呢父子倆雖然衣服褲子又髒又破,但舉手投足自有氣質風度。
站在一堆鄉民當中,猶如鶴立雞群,肯定是大有來頭的。
他是真缺人!山寨主要分為兩股勢力,一股是以寨主為首的本土派,一股是二當家為首的外來派。
本土派,人多勢眾,根基深厚,掌握着縣衙關係和銷贓渠道。
外來派,雖然人數要少些,但個人能力出眾,且二當家非常具有人格魅力。
本土派只求安穩過日子,外來派則比較激進,二當家曾多次提議殺官造反。
張廣道排在第五把交椅,他也支持殺官造反,而且在殺官之前,要先把下白村的小白員外殺了!那小白員外越來越貪婪,跟山寨合夥走私茶葉,索要的分成不斷增加。
搶劫來的財貨,幫忙銷贓時也壓價忒狠。
還壟斷了附近的私鹽生意,不准別的私鹽販子去山寨賣貨……如此種種,讓土匪們日漸不滿。
吃完麥餅擦擦手,張廣道掏出一把柴刀,又取下棍子進行組裝。
朴刀組裝完畢,順手插在泥土裏。
緊接着,他又取下獵弓,略微使力把弓弦安上。
山寨里的派系爭鬥,已經越來越明顯,張廣道急於招攬更多的外來好漢。
「打死這賊廝,殺啊!」遠處河灘,猛然傳來喊聲。
張廣道知道是歹人動手了,慢條斯理站起來,抄起朴刀摸索過去。
他不着急,幾個潑皮流氓而已,不會輕易下死手的。
……朱銘正盤坐在篝火旁,後背對着江水,眼睛看向岸上各處。
那匹瘦馬側躺於河灘上,不但已經睡着了,而且還他媽在打呼嚕。
這讓朱銘有些懷疑人生,馬兒不是該站着睡覺嗎驀地,瘦馬翻身站起,看向遠處草叢,馬掌刨着鵝卵石,將鵝卵石朝朱銘面前踢。
馬這種動物,視覺不是很好,但聽覺和嗅覺卻異常靈敏。
而穿越之後的朱銘,同樣五感敏銳。
他覺察出瘦馬的異常,立即屏息凝神探聽,漸漸聽到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朱銘用劍柄去戳父親:「朱院長,起床幹活了。
」朱國祥打着哈欠醒來,伸懶腰道:「你睡吧,我來守下半夜。
」「有客人來了。
」朱銘說。
朱國祥瞬間警覺,一手抄起木棍,一手抓起鵝卵石。
正貓腰前進的白二,借着火光看清兩人動作,知道自己已經暴露,便招呼說:「別磨蹭了,都站起來。
」潑皮們陸續站起,總共來了六個。
主戰武器是哨棒,也有兩人懷揣匕首。
白二拎着棍子走在最前方,笑着說:「倒是警覺得很。
到了俺白二的地盤,想要活命就快點滾,把身上的財貨都交出來!」對面黑燈瞎火,只能看到人影。
但朱銘也鬆了一口氣:「人不多,可以打,正好試試力氣。
」早在穿越之初,攀爬懸崖的時候,朱銘就發現自己力氣變大了,而且似乎反應力也更敏銳。
六個潑皮,邊走邊散開,似乎想把父子倆圍起來。
「嘿!」朱國祥悶叫一聲,居然率先發難,老遠就砸出手中鵝卵石。
鵝卵石不僅扔得超遠,而且又快又准,白二險之又險的躲開攻擊。
耳畔還殘留着石頭帶出的氣流,差點中招的白二既驚且怒,掄起棍棒大喊:「打死這賊廝,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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