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7章 認真的雪

    同一天晚上，j市郊區的青河鎮上，一棟三層小樓中，此時已經晚上十點多，小樓的大門緊閉着，樓上樓下卻燈火通明，縫紉機走針的聲音、女人聊天說話的聲音，隱隱傳出來，這裏就是曹雪和她爸爸曹國華一起經營的小型服裝加工廠，夜已經深了，這裏還沒有下班。

    三樓一間小小的辦公室里，此時只有曹雪一人在裏面，辦公室門敞開着，她坐在紫紅色的辦公桌後面，正在拿着賬本做賬，旁邊堆着十幾沓紅彤彤的老`人`頭，一邊做着賬本，曹雪一邊不時地在手邊的計算器上算一下數據。

    不多時，曹國華捧着茶杯走進來，見女兒還在忙，頭也沒抬，就輕輕咳嗽聲，問：「小雪啊！賬目算好了嗎？大家就快下班了，算好了，我就一個個喊進來領工資！」

    「嗯！算好了！爸！我這是在做第二遍檢查呢！你去叫她們進來吧！一個個來！」

    曹雪抬起小臉，甜甜一笑，甜甜的笑容中，透着一絲疲憊，她一個學音樂的，做這些事情，自然不熟練，為了做好賬本，最近可是自學了不少會計方面的書本。

    曹國華點點頭，轉身走出辦公室，不多時，便有一個三十來歲的少`婦滿臉笑容地走進來，做服裝很辛苦，趕工的時候，連續一兩個星期，甚至連續一兩個月天天加班到晚上十一二點，都是常事，但相應的，做的多，工資也高，這年頭，不少男人一個月才拿一兩千，她們這些老手，一個月三四千，四五千都不是稀罕事。

    辛苦一個月，最高興的時候，莫過於領工資了！今晚廠里發工資，由不得她不高興。

    「曹小姐！我來了！嘿嘿！快把我上個月工資結給我吧！」

    少`婦很隨意地在曹雪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一點拘謹的感覺也沒有，作為一個有手藝的老服裝工人，少`婦對領導的敬畏心是極小的，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在這兒做的開心就做，做的不開心就走人！」

    對她們來說，在哪裏做事，都是多勞多得，自己的工資都是自己辛苦掙來的，沒必要怕老闆。

    顯然，曹雪也早就習慣她的隨意，並不以為意，不僅不生氣，還笑吟吟地起身給少`婦倒了杯開水，雙手捧着放在少`婦面前，一邊說：「黃姐您喝茶！我幫你看一下賬本，別着急啊！馬上就把工資結給您！」

    少`婦笑盈盈地擺擺手，一邊說：「嗯！不急不急！」一邊隨手端起紙杯喝茶，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曹雪給她倒茶的待遇。

    很快，曹雪就在賬本上找到這個黃姐上個月的賬目，一邊把賬本拿到黃姐面前給她看，一邊指着工資數目說：「黃姐！您看一下，您上個月的工資是3882，您看一下，對不對！」

    剛才還笑盈盈的黃姐一聽這個數目，柳眉立馬倒豎，臉上的笑容完全消失，把手上紙杯往辦公桌上一放，音量拔高几度，不滿道：「什麼呀？我自己算的是3954啊！怎麼少了一百多塊？你這個賬做的不對吧？」

    曹雪臉上笑容不減，依然是甜甜的笑臉相對，指着工資數目上方一組數字，示意黃姐自己看。

    「黃姐！您看一下，您上個月有幾十件衣服發到僱主那邊被打回來了，需要返工，那兩天你不是請假去吃喜酒了嘛！那幾十件衣服，我就讓王姐幫你返工了！您看，按照規矩，給王姐的返工費用，是需要從您工資裏面出的，您看是不是這樣？不相信的話，等一下您問一下王姐！小李和阿玉她們都是知道的！」

    曹雪耐心地解釋着，黃姐氣焰一滯，上個月廠里訂單多，每個人經手的衣服都有幾千件，她有幾十件衣服需要返工很正常，那件事她自己也聽說了，只是這次自己在家算賬的時候，忘了這茬，不過她是不會道歉的！

    黃姐做衣服的手藝不錯，但書只讀到初中，錯了就道歉的素質是沒有的，對她們這些女工來說，在外面做事就要硬氣，跟老闆服軟，是會被其他人看不起的。

    當下，黃姐依然一副余怒未消的樣子，揮揮手，道：「算了算了！不就幾十塊錢嘛！就當我請小王吃飯了！三千八百幾就三千八百幾！趕緊結給我吧！真是煩人！」

    這樣的風格，曹雪一樣習以為常，依然甜甜地笑着，說一聲：「行！謝謝黃姐諒解！」說着，手上已經拿了一沓紅鈔過來點數。

    ……

    就這樣，一個個女工出去又進來，從曹雪這裏領着工資，有些人笑吟吟地拿着工資出去，也有些人總覺得賬目不對，每次遇到這樣的情況，曹雪就需要跟她們耐心解釋，像黃姐這樣潑辣的性子，還真有好幾個，這些人有些在曹雪耐心解釋之後，和黃姐的表現差不多，明知自己錯了，依然一副我沒錯，但我很大度的樣子拿着錢走人。

    有個別卻是不依不撓，堅持認為要按自己說的數目結賬，遇到這個別刺頭，曹雪也不生氣，始終甜甜地笑着跟對方解釋、溝通，但就是不讓步。

    這種事，讓步一次，以後就肯定還會有第二次、第三次。

    一直忙到晚上12點多，才把所有人工資都結完，女工們也都下班了，曹國華關了車間的燈火，捧着茶杯重新回到曹雪這間小辦公室，見女兒疲憊地坐在那裏捏着眉心，有些心疼地說：「小雪啊！要不，咱們還是請一個會計吧？你這樣太累了！你媽最近都說我了！」

    聽爸爸又提這個話題，曹雪趕緊放下捏眉心的小手，對爸爸甜甜一笑，道：「不行呢爸！咱們是個小廠，請會計多不划算？每個月都是幾千塊工資，再說，我這不是做的挺好的嘛？您看！咱們上個月又掙了五萬多！要不了多久，就能把陸揚的錢還上了！」

    曹國華在女兒辦公桌旁邊的椅子上坐下，聞言，眉頭微皺，問：「怎麼？陸揚催咱們還錢了？」

    見爸爸這麼理解，曹雪趕緊搖頭，擺着小手，趕緊解釋：「不是的爸爸！陸揚從來沒有催過錢，上次打電話他還問我要不要再借幾十萬給咱們呢！」

    說到這裏，曹雪頓了一下，聲音低下去一些，繼續說：「爸！是我想早點把錢還給他，他現在用錢的地方很多，我怕他資金周轉不靈！您以前不是跟我說過嘛！很多大企業就是因為一時的資金周轉不靈就倒閉了，我沒本事幫到他，也不想拖他後腿……」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曹雪的話，本是說自己沒本事幫陸揚，聽在曹國華耳朵里，卻是神情一黯，覺得是自己拖累了女兒，如果他沒有落馬，依然還是市委組織部長，手握全市幹部的考核和任免，女兒哪裏會像現在這樣委屈？

    一個寫網絡小說的小子，怎會讓女兒有這樣自憐的想法？

    點點頭，曹國華站起身。

    「收拾一下就休息吧！別想那麼多了！多想無益！」

    一邊說，曹國華一邊邁着步子走出辦公室。曹雪沒有注意到爸爸剛才一瞬間的心境變化，高高興興地收拾着東西，準備下樓去休息，這個三層小樓，二樓和三樓是做事和辦公的地方，一樓則是吃飯和睡覺的地方，忙到夜深，也不用出去找地方睡。

    ……

    回到一樓，洗了個澡，曹雪才拿着一個紅蘋果和手機躺到床上。

    「親愛的！還在碼字吧？」

    舒舒服服地躺在被窩裏，曹雪咬一口紅蘋果，小嘴裏一邊嚼着蘋果，一邊用手機給陸揚發了條短訊，這是她幾乎每晚都會做的事，忙活一天，躺到被窩裏給陸揚發短訊，是她每天最放鬆最開心的時刻了。

    陸揚此時確實正在碼字，手機之前被他摔散了，之後裝回去，居然還能用，不過，把手機拼裝回來的時候，陸揚已經動了重新買一隻手機的打算，這隻手機還是大一時候買的呢！現在早就老掉牙了，前幾天在作者年會上，就被其他人取笑他摳門了。

    聽到手機響，陸揚拿起手機，曹雪最近每晚都發短訊過來，今晚一直沒有短訊過來，他還有點擔心呢！發了幾條短訊過去，曹雪也一直沒回復。

    拿起手機，看見曹雪終於回復了，陸揚笑了笑，暫時停下碼字，靠在椅背上跟曹雪聊起來。

    陸揚：「怎麼到現在才回復？不會是剛下班吧？」

    曹雪：「賓果！答對了！但是沒獎！嘿嘿，親愛的，你猜我今晚為什麼忙到這麼晚呢！猜猜！」

    陸揚嘴角溢出一絲笑容，從這段話里感受到曹雪此時的好心情。本來陸揚是猜不到這個問題答案的，如果能猜到，之前擔心曹雪的時候就猜到了，但曹雪這段話里透露出來的喜悅，卻是讓他心裏一動，回道：「是不是給你們下訂單的僱主今天把賬結給你們了？今晚你們一直在對賬？」

    曹雪的小房間裏，看到陸揚這句回復，曹雪一下子瞪大眼睛，低呼一聲：「這個壞傢伙太聰明了吧？嘿嘿！不過還是差了點！」

    ……

    兩人就這樣用短訊傳`情，一直聊了二十多分鐘，二十多分鐘後，陸揚的短訊發過去後，好半天沒有等到曹雪的回覆，陸揚就知道曹雪應該睡着了，這丫頭不像他是夜貓子，他12點之前，甚至凌晨1點之前都不想睡，她卻是每晚都要在12點之前睡覺，這還是開了服裝廠之後改變了的作息時間，以前一般11點左右就睡了。

    「又睡着了吧！晚安！親愛的！」

    陸揚眉眼柔和地把這句話發過去後，就沒再管手機，有時候，他會有點恨曹雪，恨她總是會離開他身邊，長時間不回來。

    但這也正是因為他最想念她，他希望她一直陪在她身邊，哪怕她什麼也幫不到他，每天只要醒來的時候，能看見她的笑臉，聽到她的聲音，他的整個世界就會亮起來。

    每天晚上碼字到凌晨，回到臥室的時候，能在床上看到她熟睡的身影，他的心也會不再孤單，曹雪一直不知道，其實陸揚很怕一個人睡，前世一個人睡了太多年，到重生前的最後幾年，交際圈小到不能再小，每天一個人在小房間裏碼字，一個人睡覺，那種孤獨感，才是他活得頹廢的真正原因。

    每天晚上能擁着曹雪入睡，是陸揚心裏最安穩的時候，每個孤獨的人都想找到一個心靈的港灣，這幾年，每次擁着曹雪入睡的時候，陸揚就感覺自己有港灣可以停靠了。只是，他這個港灣總是會走，這也是前幾個月，曹雪回家後一直不回來，他心情那麼抑鬱的根源所在。他討厭那種孤獨感。

    視線所及，一切都是冷冰冰的，觸手所及，一切也都是冷冰冰的。

    這種抑鬱，直到他自己調整心態，自己尋找生活中的樂趣，才有些改變。

    ……

    給曹雪發過最後一條信息之後，陸揚調整了一下狀態，開始繼續碼字，每天碼字已經成為他的習慣，只有完成自己每天既定的碼字目標，他的心裏才會踏實。

    次日上午，陸揚接到二叔的電話，電話里二叔的聲音比往常都高。

    「揚子啊！今天你有時間哇？有時間的話，趕緊回來一下唄！」

    接到二叔電話的時候，陸揚還在睡覺，瞄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還不到7點。

    「二叔！有事嗎？」陸揚睜着一隻眼睛問，聲音有些迷糊。

    他二叔卻沒有注意這麼多，繼續大着嗓門，興致很高地說：「有事！當然有事啦！咱們自來水廠的蓄水池已經完工了，今天就要安裝引水設備了！你不想回來看看嘛？村里水管都埋好了，今天設備一安裝好，咱們村裝了自來水的人家就能用上咱們的自來水了啊！哈哈！這可是咱們這個自來水廠正式通水的日子啊！你不會不回來吧？」

    陸揚愣了一下，這就要通水了？

    「哦！行！我知道了二叔！一會兒我就回來！」

    「嗯！好的好的！快點回來啊！掛了！我手邊一大堆事呢！」

    結束通話，陸揚也沒了睡意，睜着眼睛在床上躺了一會，就起身穿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