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3【幼驥伏櫪,志在四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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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萬芳亭公園,在明代叫做玩芳亭,最初為元代官員的別墅。
改朝換代,別墅早已毀敗,只剩一亭屹立不倒。經過此亭沿官道南下,不久就能抵達涿州,往西可去山西,往南可去河南。
明代官員遭遇調任或貶謫,親友常送其至玩芳亭。在亭中備酒食依依惜別,文採好的就會寫送別詩,漸漸成為文人心中的送別代名詞。
玩芳亭緊挨着涼水河,距離北京城牆又近,且景色優美宜人,自然是上巳踏青的好去處。
河邊早已聚了許多小販,賣些瓜子、花生、蜜餞、蒸糕之類。小販們半夜就準備完畢,晨鐘一響立即打着燈籠出門,等着守城官兵打開城門。
今日上巳郊遊,聽說皇帝、皇后和太后,也已全家去了好山園,官員和平民自然也蜂擁出城。在內閣政令之下,朱元璋時代興盛的上巳踏青,再度成為全國人民歡慶的節日。
等王驥等人來到玩芳亭,有些小販已經賣完歸家,臉上掛滿了歡喜笑容,決定明年定要多備些貨品。
「杏花來一枝。」王驥對河邊一個賣花姑娘說。
賣花姑娘穿得很樸素,見到英俊的貴公子,頓時紅着臉說:「公子,一枝八……五文也行。」
新錢1兩銀子恆定為500文,因此正德通寶銅錢非常值價。北京的米價,一石在600文至800文之間浮動,5文錢可買一斤米,一枝杏花賣5文錢可真夠貴的。
5文錢買一斤米,不要覺得物價很低,相反已經非常高昂。
古代稀缺營養攝入,基本靠主食為生,若是干力氣活還想吃飽,每人每天就能消耗一斤糧食。一個月下來,需要幾十斤糧食打底,全吃大米就得200文錢,一家三口至少五六百文錢。而生活開銷不光是主食,還有油鹽醬醋茶柴,還得交稅,還得穿衣,小民怎麼消費得起?
因此,大部分老百姓,都以吃粗糧為主,而且還不能真正吃飽,每頓白米飯、白饅頭只是奢望。
王驥也沒有還價,掏出一枚么銀(一角錢):「只要一枝。」
賣花姑娘喜滋滋找還45文錢,連同杏花一起遞給王驥:「公子您拿好。」
春明三月杏花香,三月三上巳踏青,其中一個項目就是賞杏花。可惜玩芳亭沒有杏花可賞,精明的百姓便折花來買,富貴人家也不差那幾斤米錢。
王驥拿着杏花返回馬車,書童正在跟車夫閒聊,旁邊一個青樓侍女俏生生立着。
「常姑娘,請下車吧。」王驥說道。
瀟湘館的清倌人常夢兮,掀開車簾蓮步而出,微笑着接過杏花說:「多謝公子。」又轉身吩咐侍女,「憐兒,把車上的食盒拿出來。」
玩芳亭已經被一群文人霸佔,王驥等人只能在河邊玩耍。尋得一塊野花遍佈的草地,鋪一層布匹,將各種酒食置於其上,侍女憐兒甚至拿來了兩隻風箏。
「良才,快過來,你們怎的獨自一處?」李瑛在遠處招手大喊。
畢竟是一起長大的玩伴,王驥只能給對方面子,便移去跟大明勛貴子弟、歐洲貴族子弟們一處。
家裏的幼童,一直是黃峨在管教,直至蒙學才隨老師讀書。
王家的家教挺嚴,王驥自然也受到影響,他跟紈絝子弟沒啥共同語言。就連逛青樓,也是被李瑛慫恿的,且只能眼前這常夢兮聊得來,純粹在清倌人那裏聽曲訴衷腸。
別看王驥長得人高馬大,還有四個月他才滿十四歲,不過也可對外宣稱虛歲十五。
清倌人常夢兮年方十八,王驥將其視為可以說話的大姐姐,有什麼煩惱委屈就去清倌人那裏傾訴。
窮孩子的煩惱是吃不飽飯,書香子弟的煩惱是科舉無望,王驥的煩惱則是找不到存在價值。他的四書五經還算湊合,數學物理也還湊合,武藝兵法同樣湊合,除了相貌英俊之外,其他一切都普普通通。如果他作為遊戲人物,能力數據化之後,估計一水兒的60,只有魅力值是95。
偏偏家裏的老爹厲害,大娘子黃峨、宋靈兒也厲害,王策、王素、王澈、王騏幾位哥哥都各有所長。
王策驍勇兇悍,武藝超群,已在呂宋自立建國。
王素是物理學社成員,數學、物理、天文、機械……樣樣皆通,做駙馬正好有空閒搞學術研究。
王澈作為宋靈兒的次子,可謂文武雙全,如今只有十七歲,卻已高中貴州舉人,正摩拳擦掌準備考進士。
王騏跟王驥同年,雖只有十四歲,但也是個讀書種子,今後多半能夠考取進士。
只有王驥,啥都湊合,從小生活在父兄陰影之中,偏偏他的生母還是西域女子,身具異族相貌讓王驥頗為自卑。
我能幹啥?
我應該幹啥?
端起一杯黃酒,王驥突然問:「玉華兄欲考武舉?」
李瑛笑道:「明年就參加武舉鄉試,有我爹的面子肯定過關,就看武舉會試能考第幾名。就算我爹不出面,想必考個武進士也沒問題,畢竟武會試以兵法策論為主,我可是從小就學習兵法的。我不但開炮放銃利索,還知道火器怎樣排兵佈陣。各省那些武舉人,恐怕連火銃都沒摸過,他們怎麼跟我比?」
鄭晟在旁邊吹捧道:「玉華兄之兵法韜略,放眼京中勛貴子弟,有哪個比得上?要我看啦,玉華兄去考武舉,必然能中一個武狀元!」
「對,武狀元!」眾勛貴子弟齊聲附和。
「哪裏,哪裏,哈哈,」李瑛頗為得意,謙虛道,「武狀元我不奢望,能中一個武探花就心滿意足了。」
王驥默然,不再言語。
就連渾人李瑛,都有人生目標,他卻不知該做什麼,只能一杯一杯喝着悶酒。
黃酒亦醉人,十餘杯下肚,王驥臉上飛起紅霞,猶如抹了胭脂一般。眾女子都看呆了,今日方才知道,原來男人也能如此好看,令人賞心悅目猶如品鑑藝術珍寶。
聊了一番鬥雞走狗的話題,又說起泰西各種趣聞,歐洲勛貴子弟們大吹牛逼。
阿方索吹得最厲害,炫耀自己的爺爺,如何趕走阿拉伯人,最終統一了西班牙王國。他說爺爺騎術了得,身強力壯,每頓飯可以吃半頭牛,打遍伊比利亞半島無敵手,論軍事才能僅次於大明首輔王淵。
其他歐洲貴族子弟,也不好當面拆穿,只能任由這傢伙胡扯,然後也開始吹噓自家祖宗。
緊接着,又說起美洲殖民,瞎扯美洲的各種土著文明,還說西班牙將軍只帶幾百士卒,就滅掉了數千萬人口的阿茲特克帝國。
雖然各種誇大其詞,卻令王驥撥雲見霧。
對啊,世界那麼多,我為何要拘泥於王家,為何要拘泥於京城?我可以駕巨舟縱橫四海,走遍世界每一個角落,總能找到自己的人生歸處。
當晚回家,王驥就對老爹說:「父親,孩兒欲出海闖蕩!」
王淵愣了愣,也沒問為什麼,只是笑道:「你想去海外何地?」
王驥回答:「不知。」
王淵又問:「決定了?」
王驥回答:「孩兒心意已決。」
王淵說道:「那你先在海船上歷練,從一個水手做起,學會如何洗甲板,學會如何升降帆,再去學怎麼駕船開炮。如何?」
王驥回答:「可以。」
王淵笑道:「暫且留在家中,再過四個月,等你年滿十四歲之後離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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