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景明,玖笙那年,那事》番外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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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景明回到療養院的時候,母親已經睡着了,坐在床邊看着蒼老很多的面容,那些皺紋日漸加深,心裏一陣陣刺痛。
妹妹跳樓從高空一躍而下的時候,媽媽正好買菜回來,親眼目睹了那個慘烈的場景,即便他趕回來停掉了一整年的業務,都沒能稍稍緩解母親心裏的悲痛,她將罪責都歸在自己身上,日日夜夜的煎熬着,當她第一次交錯時景明的名字的時候,他就知道母親再也回不去了。
沈清荔在的這些時候,是他見過母親臉上笑容最多的日子。
因為母親並不認得他,所以時景明只能站在不遠處偷偷看着她,不敢上前說話,等到下午再開車回到劇組。
「時老師,馬上就到您妝造了。」
時景明點點頭往化妝間走,一進去就看見經紀人坐在那,一邊回着消息一邊問他:「休息去哪了?」
王安手下只有時景明一個藝人,縱然現在他口碑很好,成績也穩定,但是每天依舊忙得不可開交,本想來找他商量一下廣告代言的事情,趕到劇組卻發現他不在。
「去療養院了。」
時景明是王安一手帶出來的,他有什麼變化,哪怕只有臉上一點點的情緒轉變,都能敏銳的察覺。
「以前你去都是滿臉愁雲,今天怎麼這麼輕鬆?伯母情況有好轉?」
時景明心裏警鈴大作,要是讓王安知道他對沈清荔有所不同,估計就要給這個小姑娘帶去一些麻煩,畢竟他也同樣了解自己這個經紀人的脾氣。
可以收斂了臉上的表情,面不改色的坐在鏡子前面:「還是老樣子,就是最近吃的多了。」
王安惦記着廣告代言,也沒有深究:「下半個月有一個廣告拍攝,我跟導演說好了,到時候給你兩天假,回上海拍完了再回來。」
王安一開始是不同意他接這麼一個小網劇的,畢竟按照時景明的咖位,什麼大製作都要排着隊找上門來,偏偏選了這麼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導演,等她知道的時候都時景明都已經自己簽好了合同,只能咬着牙點頭了。
時景明已經習慣了經紀人我行我素的強勢風格,只要不涉及私事,他都不介意,已經合作了這麼久,彼此之間換成另一個人都不會有這樣的默契。
誰知道王安一直在劇組待了七天,時景明玩手機都要背着她,免得收到沈清荔的消息時,讓她看出什麼端倪。
但是他小看了王安對他的了解,還是在一次午休的時候,把人攔在了化妝間。
「說說吧,最近總躲着我是什麼意思?」
「沒有啊。」
王安坐在沙發上,點了根煙:「你瞞不過我,我是最了解你的,平時對任何事都漠不關心,休息不是看劇本就是補覺,現在整天抱着手機,明顯不對勁。」
王安往前湊着,壓低聲音問道:「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時景明驚訝她的敏銳,但是他跟沈清荔的確還什麼都沒有,甚至不清楚她心裏是一種什麼感覺,也並不慌亂,看着王安說:「沒有。」
王安眯着眼睛明擺着不相信,看着時景明冷淡的表情,嘆了口氣:「我知道你這些年心裏苦,可是你的事業剛剛到了一個高度,現在爆出戀情對你一點好處都沒有,你可要想清楚了,還要不要你的前程了。」
這些話幾乎每過一段時間都會在耳邊念叨一遍,時景明不耐煩的擰着眉頭,靠在椅子上假寐。
沈清荔的出現是他不可否認的意外,就這樣突如其來的打破了心裏的平靜,每天都盼望着收到她的消息,哪怕只是分享今天做了哪種點心,或者去療養院看了母親,看着兩人的合照,時景明只覺得窩心。
一老一小,笑容明媚,比背後的陽光還要燦爛,照進他的心窩,會溫暖很久。
為了回上海拍廣告,只能在劇組趕進度,一直到去珠海機場都沒有時間去療養院看一眼。
就在路上,王安坐在他身邊,突然坐直了身體,把手機遞到他面前,語氣生硬:「這女人是誰?」
時景明瞳孔微縮,這是最近一次帶沈清荔去吃飯,明明是一家私人菜館,但照片上赫然就是他開車門,身邊站在沈清荔,雖然只是一個背影,但仍舊難掩那窈窕的曲線。
「我問你呢,這是誰?」王安有些氣急敗壞:「我千叮嚀萬囑咐,絕對不能談戀愛,鬧緋聞,你要愛惜自己的羽毛,你是怎麼答應我的?現在這是怎麼回事?」
時景明重新靠回座位閉目養神:「發出去了?」
「還沒有,幸好這家媒體跟我熟,先發來給我看,不然你現在就已經登上熱搜了,你的前途要不要了!」
時景明不以為然,既然沒爆出去,就不會對沈清荔造成影響,至於前途,他向來都是靠作品說話,雖然應該潔身自好,但是有了也不必遮遮掩掩。
「她是誰?」
時景明沒說話。
「是本地人?做什麼的?」
時景明還是沉默,他知道要是讓王安知道沈清荔,說不定就會去打擾她,甚至調查她,那樣乾淨清澈的女孩子,不應該接受這樣的手段,打擾她的生活。
王安看他油鹽不進,簡直要氣得七竅生煙,咬着牙說:「你不說,我也會查的,反正你不能有任何牽扯。」
時景明豁然睜開眼睛,灼然的看着王安,眼睛幽深帶着濃濃的警告:「不許去打擾她,你是我的經紀人,我又不是簽了賣身契,不該你碰的我奉勸你離得遠一點。」
時景明一直都很平和,或許說很佛系,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也懶得去計較,但是沈清荔顯然已經變成了他的禁區,絕不容許王安把手伸到這裏。
看着他的眼神,王安心裏一顫,從出道開始她是第一次在他身上見到這樣的情緒,仿佛自己的一句話就已經碰到了他的逆鱗。
既然這件事已經被王安發現了苗頭,再收到沈清荔消息的時候也不迴避了,甚至還會有說有笑的發語音。
王安偷瞄過一次,看着那個備註是小荔枝的女孩子,有些失笑,沒想到時景明看上去那麼端正的人,也會給女孩子取如此可愛的暱稱。
時景明從沒有在沈清荔面前叫小荔枝,生怕自己的話會唐突了她,每一次見面都是清醒克制的,讓他感到無奈的是,只要跟她同時出現在母親面前,都會被自己老媽拆台,想着法的把他支走。
沈清荔知道這兩天時景明去了上海,特意去療養院看看老人家的狀態,拍一些日常照片發給他,每天雖然只有這種瑣事,但無形之中發覺兩人之間的距離已經拉近了。
要是偶爾沒有收到時景明的回覆,就會一直惦記着,不時的瞟一眼手機,聽到鈴聲響,都會第一時間點開,要是時景明的消息就會不自覺的嘴角上揚,反之就興致缺缺。
「我回來了,等下去接你去療養院。」
沈清荔收到消息的時候,整個人都蹦起來了,不停的在房間裏踱步,事實上每次去海邊療養院都會精心換上裙子,萬一碰見時景明,期待他會看見最漂亮的自己。
一連換了三條都不滿意,在鏡子前面比來比去,不是嫌棄太庸俗,就是顏色太黯淡,完全忘了之前一件牛仔褲穿一夏天的樣子了。
當換上天青色的裙子,挽着頭髮,妝容精緻的出現在樓下的時候,時景明眼前一亮,這姑娘天生麗質,偏生又有一身令人親近的氣質,自帶溫和效應,往那一站就是亭亭玉立的淑女,仿若一朵睡蓮靜靜綻放,不爭不搶也自有芳華。
「很美麗。」
時景明想了半天,都沒找到一句妥帖的詩詞能形容她在眼中的美好。
天青色等煙雨,自己就是那煙雨。
沈清荔揚了揚手裏的食盒:「上次阿姨說要吃綠豆糕,剛好做了一些帶過去。」
時景明知道她總是精心準備着點心哄老人家展顏一笑,明明之前素不相識,卻能做到這個地步,比他這個放兒子的都要上心。
兩人一路閒談,剛靠近房間,就聽見裏邊噼里啪啦的傳來東西碎裂的聲音,蒼老又尖利嗓音傳出來,就知道老人又不清醒了。
拉開門,一隻花瓶徑直飛出來,時景明手疾眼快把沈清荔拉進懷裏,用後背擋住了砸來的花瓶,看着懷裏被嚇到的女孩,眼睛圓溜溜的含着霧氣,心裏一痛。
「有沒有碰到你?」
沈清荔搖搖頭,他懷中雪松的香氣將她包圍,一瞬間熏紅了臉頰。
推開他的胳膊,看看後背並沒有被花瓶砸碎,鬆了口氣,房間裏老人光着腳站在床上,警惕的看着護工。
「別碰我,我要跳下去,我要找我的女兒!」
沈清荔怕老人真的從床上蹦下來,她長期吃藥導致骨質疏鬆,這麼往下跳一定會出事的。
拎着食盒走過去,笑着輕哄:「我來了呀,下來吃糕點好不好,我坐了綠豆糕呢,快來嘗嘗呀?」
老人眼睛一亮,腳下往前躥了幾步,嚇得沈清荔和時景明冷汗都出來了。
「您站着別動,地上涼,我去扶着您,聽話好不好。」
沈清荔試探着往前走,手上的綠豆糕吸引了老人的視線,跨過滿地的碎玻璃靠近床。
「我這就過來啦,咱們吃糕點。」
沈清荔伸出手握住老人的手腕,慢慢扶着她坐下來,把糕點拎到她面前:「快嘗嘗,我特意給您做的呢。」
老人往常是最喜歡吃綠豆糕的,每次見到都眉開眼笑,但是今天只是盯着看,也不動手去拿。
沈清荔一邊哄着,一邊給時景明使眼色,讓他幫忙把鞋給老人穿上,哪知道時景明剛剛靠近,老人就像發了瘋一樣,一把掀翻食盒,緊緊攥着沈清荔的手腕,惡狠狠地樣子跟平時的慈眉善目大相徑庭。
「你不是我女兒!你是來帶走她的,你們都騙我!」
老人一邊說一邊把人往床上推搡,掐着手腕不撒手。
時景明手忙腳亂,又怕母親傷害沈清荔,又不敢直接拉開傷到母親,只能跟護工一起鬨着讓她鬆手。
沈清荔疼的眼圈泛紅,這個看着年邁的老人在面對女兒的執念的時候,是爆發了那麼大的力量,壓制着她動彈不得。
突然想起時景明說過自己的臉跟他妹妹有幾分相似,就忍着疼痛,拉起老人另一隻手,輕輕放在自己臉上。
「我就是女兒啊,你摸摸我,是不是很像?你看看我呀。」
沈清荔一句句的輕哄,不停地重複着這句話,慢慢讓老人平靜下來,兩隻手摸上她的臉頰,眼神從兇狠變成了眷戀。
「女兒啊,夢夢呀,真的是夢夢啊,我的寶貝女兒。」
看見老人安靜下來,不再掐着沈清荔了,時景明鬆了一口氣,把兩人從床上扶起來,看着她纖細皓白的手腕堆起一圈淤青,鬢髮凌亂,連眼睛都是紅着的,更心疼了。
綠豆糕都摔碎了,不能吃了,沈清荔也顧不上給手腕上藥,坐在邊上陪老人說話,慢慢哄睡之後才松下心神來,後知後覺的發現手腕開始疼。
時景明拉着她到走廊坐在長椅上,拿着藥油,一點點把淤血揉開。
「真是對不起,沒想到今天是這個樣子,讓你受傷了,對不起。」
看着淤青,時景明覺得觸目驚心,母親今天爆發傷到這個如玉一般的女孩子,這是他小心翼翼捨不得驚嚇到的人。
沈清荔疼的直抽氣,吸着鼻子說:「不礙事的,過兩天就消了,阿姨狀況不穩定,哄一哄就好了。」
時景明乾燥的手掌揉搓在手腕上,帶着藥油的濕潤,眉眼低垂,神情專注,仿佛捧着的是稀世珍寶,沈清荔啜泣的聲音砸在心上,手勁不自覺的放輕。
「回去再塗兩天藥油。」
沈清荔剛要站起來,就被時景明按住了,單膝跪地,紗布沾着酒精,小心的塗在小腿上。
沈清荔才後知後覺的發現,那些飛濺起來的碎片劃傷了小腿,血絲滲出在白瓷般的肌膚上顯得格外刺眼。
「這個沒事的,明天就長好了。」
看着時景明小心翼翼的動作,沈清荔覺得真的很難不會為這樣的男人心動,他是那樣的溫柔克制,在每一處細節里讓人感受到用心,看着你的時候眼睛裏都是笑意,一點點小傷口都會緊張的仿佛是什麼天大的事情。
「你是不是……」
「我是喜歡小荔枝。」
哈?沈清荔本想問他是不是看見阿姨這樣心裏難過,沒想到他一出口就把自己震驚住了,畢竟自己還沒有遲鈍到以為,他只是在單純的說喜歡吃荔枝。
沈清荔眨眨眼睛,沒有轉過彎來,大腦在這一刻感覺供氧不足,俊美的男人跪在面前,捧着她的腳踝,虔誠又專注的說着喜歡她。
時景明慢慢低下頭,炙熱的呼吸灑在肌膚上,輕吻落在小腿上的紅痕,一瞬間,沈清荔覺得整個人都要被燒紅,只會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動作,甚至忘記要伸出手阻止。
粉紅色的氛圍在空氣中跳躍,連陽光都只能淪為陪襯,要是沈清荔細心一些就會發現,男人此時的手都是顫抖的,他忍不住觸碰心中純潔的少女,妄想用自己的氣息褻瀆。
沈清荔站起來,手腳都不知道擺在哪裏,眼神不敢看向他,跺跺腳就走了。
「你去哪,我送你啊。」
「我……我去給你買荔枝。」
自從時景明在療養院說出那句話之後,兩人已經三天沒有說話了,每次拿起手機,看着定個住的對話框,都會猜想她在做什麼,是不是也會盯着名字半天也不敢試探的發出消息。
沈清荔鴕鳥一樣縮在家裏,連媽媽都打電話來說好幾天沒看見她了,是不是工作很忙,她才恍然驚覺,時景明的話竟然給她這樣大的影響。
「你在家?明天劇組要進陽春采景拍攝,聽說那附近有個山莊,你也一起去玩玩唄。」趙陸陸打電話邀請她去玩,沈清荔作為原著作者,雖然有地方修改劇本會打電話商討,但非必要她是不出現在劇組的。
沈清荔有些遲疑,因為還沒有做好準備面對時景明,那一聲小荔枝常常攪得她神思不屬,蒙在被子裏偷笑,又怕來自明星的光環太過閃耀,害怕這只是一時興起。
奈何扛不住趙陸陸的盛情邀約,沈清荔還是拖着行李箱進了劇組,一進去就看見時景明站在眾多機位里拍戲。
那一身軍裝和臉上的戰損裝扮,莫名的破碎感衝上心頭,眼神哀痛的看着倒在懷裏的女主角,那樣的深情,困獸般的哀嚎在場內散開,看着筆下的人物活靈活現的出現在眼前,沈清荔是有些激動的。
「卡。」
時景明瞬間放開女主角,禮貌的致謝,臉上的悲傷一掃而盡,仿佛剛剛在痛苦中掙扎的人並不是他,從尚三公子一秒切換回現實。
看見站在場外的沈清荔,眼睛亮了起來,礙於身邊眾多工作人員,只能克制住想要衝過去的腳步,只是那上揚的嘴角竟然怎樣都壓抑不住。
王安已經觀察時景明很久了,她就想知道是什麼樣的女孩能把身處名利場的時景明迷成這樣,除了拍戲的時候心無旁騖,其他時間竟然都魂不守舍的,看情況好像還沒把人拿到手,這可太不正常了,誰會拒絕這樣一張臉呢。
「我跟你說話呢,景明,你別忘了給廣告發推廣……」
王安一抬頭就看見他盯着某一處,順着看過去,一個穿着白色長裙的女孩子站在趙陸陸身邊,鬢邊的蝴蝶發卡都不及她眸光靈動,掩唇一笑,淡淡的芳華四散,竟然比女星都有氣質。
「她就是……小荔枝?」
時景明點點頭,帶着一絲炫耀的問道:「怎麼樣,很好看吧?」
王安心中警鈴大作,他這狀態跟商紂王看妲己也差不多了,美色誤國啊,要是這姑娘鬧起來要公開,時景明現在這滿臉痴漢的樣子,沒準就真的答應了,那到時候可能就是職業生涯的大地震了。
趁着時景明去拍戲,王安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塗上紅唇,徑直走向沈清荔。
「是沈小姐吧?」
沈清荔正在圍觀趙陸陸開榴槤,抿着嘴像只小兔子似的笑起來,一回頭王安覺得頭暈,這倆人站一塊妥妥的顏值暴擊,這姑娘笑起來太甜了。
「我是沈清荔,您是?」
「王安,時景明的經紀人,幸會。」
沈清荔握手,雖然不知道經紀人找她幹嘛,但是直覺跟時景明有關。
「借一步說話?」
沈清荔回頭看向趙陸陸,對方隨意的揮揮手,繼續跟榴槤鬥爭。
「那我就開門見山了,多少錢能遠離時景明?」
「啊?」沈清荔懵了,這是什麼套路啊,上來就用錢砸人,說些沒頭沒尾的話。
王安抱着胳膊站在對面,說服自己忽略這姑娘忽閃忽閃的大眼睛,冰冷着一張臉:「景明的工作還在上升期,而且女性粉絲群體龐大,這時候是絕對不能爆出戀情的,所以你儘早離開他,我們會給你一筆可觀的……」
沈清荔算是明白她的意思了,心裏都要氣笑了:「這話是你自作主張來找我說的吧?」
她壓根就沒跟時景明把話挑明,按照他的紳士風範是絕不會如此唐突的提出這樣的要求,看來就是這個經紀人剃頭挑子一頭熱了。
「首先,我們沒在一起,其次,時景明是個獨立的人,不是你或者公司的附屬品,他是不是戀愛是不是公開,你們都有應對公關的業務,沒有限制的權利。」
沈清荔看不上她這幅高高在上的嘴臉,嘴上也沒留情:「你以為是八點檔的狗血電視劇嗎?真把自己當成什麼豪門,只會拿錢砸人了,回去好好修煉一下素養再出來工作吧。」
沈清荔自有驕傲,要是王安和顏悅色的跟她說起戀情的事,她也不會直接下了她的臉面,偏偏要端着不可一世的架子,別說現在什麼事都沒有,就是時景明真的站在她面前,這些話也一樣照說不誤。
走出拐角的時候,時景明就站在陰影里,滿臉歉意的看着她:「抱歉,是我沒處理好,讓她打擾到你了。」
沈清荔搖搖頭,看着追出來的王安轉身離開。
這是時景明第一次沒有在她臉上看見對自己的笑容,身上的戾氣驟然濃厚,看來他的警告並不管用,王安根本沒有放在心上。
「等這部戲拍完,我會跟公司申請,給你換一個藝人,我的私事就不勞煩你操心了。」
王安震驚的看着他:「你開什麼玩笑,就為了一個女人?你有沒有叮囑她要保密啊,要是曝光出去……」
「曝光又怎麼了?我時景明要是護不住自己的女人,也就不用再混了。」
時景明不想讓沈清荔出現在公眾視線,是因為想獨自珍藏起她的美好,不給任何人看見。
若是有一天真的曝光,他也不會逃避,這麼多年的摸爬滾打,能在頂流的位置上站穩,他也不是什麼善良單純的人,碰沈清荔的人誰都不好使。
往山里進發的時候,劇組人都坐大巴車,沈清荔窩在角落裏補覺,身邊突然有人坐下,以為是趙陸陸,迷迷糊糊的問:「你不是有自己的車嗎?」
「壞了。」
低沉的嗓音,瞬間趕走了瞌睡,拽掉眼罩看見是時景明坐在身邊,呼吸都緊張了:「你瘋了,這車上都是人,你坐我旁邊也不怕被拍到。」
時景明的長腿在狹窄的座位里顯得格外擁擠,湊近她耳邊:「男主角找原著作者聊一下劇情,討論一下中心思想,有什麼問題嗎?」
呼吸噴灑在敏感的耳朵上,白嫩可愛的耳垂瞬間充血,連着脖頸都染上紅暈,沈清荔坐直了身體不敢動。
「小荔枝。」
親昵的聲音讓沈清荔直呼受不住,心臟撲通撲通的狂跳,像是知道她的羞赧,時景明低聲笑起來,坐回原位,大手在她毛茸茸的頭頂摸索兩下,徹底擊潰了沈清荔的心理防線。
「你就不怕經紀人手撕了你?」
「你怕是對我的江湖地位有什麼錯誤認知吧,我會讓經紀人控制?放下你的擔心,我的小荔枝誰都動不了。」
沈清荔之前覺得這個男人散發着紳士又溫潤的魅力,現在才看明白,他明明就是個隱藏款的大尾巴狼,說起情話來,那些什麼霸道總裁都弱爆了,充滿磁性的嗓音,配上這張臉,簡直蘇上天際。
輕咳一聲,掩飾自己的無措,沈清荔眼神亂瞟看着窗外:「我,我還得再想想呢。」
去山莊的路程有一段山路,大巴車搖搖晃晃,沈清荔昏昏欲睡,不知不覺就靠在了時景明的肩膀上,看着軟乎乎的小臉靠在身上,時景明心裏軟的一塌糊塗,終於這麼多天,才對他放下心防,彼此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了。
大巴車不知道壓到了什麼,車身猛地晃動,沈清荔被驚醒,時景明緊緊摟住她,車輛失控的在山道上左右橫裝,車廂里的行禮從架子上飛下來,時景明把沈清荔護在懷裏,把那些滾落的包都擋在外面,砸在脊背上也絲毫不鬆手。
「啊——怎麼回事?司機!」
車子眼看着要衝下山崖,大家都慌了,站起來往前面車門方向跑,時景明看着窗外,暗道不好。
把沈清荔安撫在角落,站起來看着驚慌失措的眾人,喊道:「快往車尾跑增加重量,別讓車衝下去。」
大家又一窩蜂的衝到車尾,破窗器在撞擊的時候就甩丟了,幾個男人捶着車窗,尖叫聲此起彼伏,向下的慣性讓心臟都高高懸起。
沈清荔已經嚇得呆滯,在時景明的懷裏瑟瑟發抖,淚珠掛在睫毛上搖搖欲墜,一隻手緊緊攥着他的衣角,不敢鬆手。
時景明看到一個車載滅火器滾落在座位底下,彎着腰去撿起來,脫下外套,蓋在沈清荔頭上,捂了個嚴嚴實實。
「千萬別動。」
舉着滅火器朝着車窗邊角狠狠砸下去,巨大地對衝力震得虎口發麻,一連砸了十幾下,玻璃才碎開,把碎玻璃敲乾淨,仔細的在邊緣鋪上一層衣服,讓沈清荔爬出去。
沈清荔身材嬌小,一半身子探出車窗,卻回手抓着時景明:「你呢?你也出來啊!」
「你先走,乖,我馬上。」
時景明托着她推出車窗,沈清荔跪坐在地上,看着車子一半都懸在外面,嚇出了一身冷汗。
時景明讓開出口,讓車上的女人先走,配重減少,車頭慢慢往下滑,跟在後面的車看見險情紛紛停車下來幫忙,王安看沈清荔在外面,但是沒有時景明的身影,瞬間驚出一身冷汗。
車上人逐漸減少,沈清荔狼狽的坐在地上,腿被擦破了皮沾着泥土,一張俏臉淚水漣漣,看着車裏的時景明招手。
「時景……」
沈清荔喊着他的名字,卻被王安捂住嘴警告:「大庭廣眾你給我收斂一點,要是喊出來就完了。他讓大家先走,以後才好發通告表揚。」
沈清荔一把推開她:「都什麼時候了,人命最重要!」
看着車下滑,沈清荔的心像被一雙大手緊緊揉捏着,逼的它喘不過氣來,不斷的低喃着他的名字,手指扣着泥土,眼看着時景明隨着下落的車身往下滑。
「時景明——」
大家的心都被提上了嗓子眼,預告片已經發出去了,這時候男主角要是出了什麼事,這部劇就算告吹了。
在後輪滾下山崖的一瞬間,時景明從車窗一躍而出,在地上滾了兩圈,幾乎是同一時間,大巴車重重摔落,在山崖下變得粉碎。
「時景明……你嚇死我了。」
沈清荔抹着眼淚,手上的泥土都蹭在臉上,像一隻小花貓似的,哭着就要往他懷裏撲。
王安手疾眼快先一步擋在了時景明面前,沈清荔只能隔着一個人,委屈吧啦的看着他,眼淚珠子一串串的掉下來。
時景明看着她腿上的傷,看了一眼王安:「讓開。」
「祖宗,你可別鬧,這大家都看着呢,一點準備都沒有,你把人帶到保姆車上去都行啊。」王安夾在小情侶中間也實在沒有辦法,一個想法簡單的小姑娘,一個不管不顧的大明星,她也是操碎了心。
時景明意會到了她的意思,對着沈清荔指了指腿上的傷,轉身往後面的保姆車上走,王安滿臉無奈的扶着沈清荔:「走吧,好歹低調點。」
時景明自己胳膊上都被玻璃茬劃的都是小口子,但捧着沈清荔擦破皮的膝蓋心疼的無以復加,輕輕擦乾淨泥沙。
「下去了就趕緊跑呀,在下面站着萬一受到危險怎麼辦。」
沈清荔看着他胳膊上的口子眼淚啪啪往下掉,比自己摔傷的時候哭得都慘。
「你傻呀,就不知道先跳下來,多危險啊。」
「哎呀,小荔枝快別哭了,跟小花貓似的,一會上點藥就好了,沒事的。」
時景明精細的給她膝蓋上了藥,用紗布包起來,然後拿酒精在自己胳膊上隨便沖沖,臉上一點改變都沒有,仿佛感覺不到痛感,坐在沈清荔身邊。
「下次去療養院能不能不要聽我媽媽給你介紹男人了,小荔枝只能是我的。」時景明的大腦袋擠在沈清荔旁邊,明知道他的故作委屈,還是覺得可愛,沈清荔摸摸他頭髮,像趙陸陸家的那隻大金毛。
「瞎說,什麼就是你的了。」沈清荔傲嬌的轉過頭,憋着笑不肯鬆口。
「那怎麼辦啊,要不要我出去大喊三聲我喜歡沈清荔?」
時景明說着就要拉開車門往外喊,嚇得沈清荔急忙把人按住:「你瘋了呀,你那些女粉絲會網暴我的。」
「那你答不答應?」
「哪有你這樣的,一點都不正式。」沈清荔嘟着嘴,但是嘴角的笑意帶着滿滿的甜蜜,時景明知道她不好意思,也不再逗她,直接把人抱個滿懷。
「等我拍完這部戲,就帶着你和阿姨媽媽出去休假。」
沈清荔還沉浸在跟頂流大明星談戀愛的夢幻中無法自拔,鼻端的雪松將她環繞,很久沒有感到這麼安全了,就像一個獨屬於她的避風港。
王安不在這礙眼,主動下車望風,好在大家都在剛剛的驚魂中沒緩過來,忙着打電話叫救援,又組織人安排去醫院。
導演跑過來看見王安在外面站着連忙問:「時老師怎麼樣有沒有受傷?咱們一起去醫院?」
「不用了,他休息一會就好,等下我們自己去山莊,你們忙自己的就行。」
打發走導演,王安看看緊閉的車門,有些頭痛,就這如膠似漆的模樣,還有時景明什麼都不在乎的態度,真不知道能瞞到什麼時候,等到公司方面知道頂樑柱偷偷戀愛了,又是一陣血雨腥風。
但是警告歸警告,王安跟在時景明身邊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看見他這種不管不顧的樣子,也不好意思直截了當的阻攔,之前對着沈清荔威脅她離開,就已經觸及到時景明的虎鬚了,再來一次王安覺得自己真沒有這個膽量。
等時景明安頓好沈清荔,天色就已經黑了,山莊裏沒有什麼可看的景致,看她安穩的睡着,給膝蓋換了藥就離開了。
沈清荔睡的迷迷糊糊,聽見有人敲門,一打開,外邊站着一個陌生的小男生,有些羞澀的站在外面。
「你是?」
「沈老師好,我是李富安的扮演者,我……」
沈清荔頭一次到劇組來,這些演員連臉熟都沒有,聽見他是演員還是一臉懵。
「這麼晚了,你有什麼事嗎?」
小男生捏着衣角,往前湊了兩步:「老師,我……我想有些劇本上的問題跟您討論一下……能不能……」
聽到這沈清荔大概明白他的意思了,他的角色在劇本里就是一個小配角,基本上一兩天就能拍完,這大半夜的過來除了要加劇情也沒別的事情了,看他這樣子,估計還要上演一場「為藝術獻身」。
沈清荔說不上反感,但是也並不想惹上一身麻煩,更何況心裏滿滿的都是時景明,哪裏會把別人看進眼裏。
一手擋着門框,臉色平靜的說:「劇本你得找趙陸陸,我管不了,再見。」
直接把門關上,小男生被關在外面碰了一鼻子灰,有些不服氣的跺跺腳,轉身就去樓下敲了趙陸陸的門。
沈清荔還沒等躺下,門又響了,滿臉煩躁的拉開門:「你怎麼還沒完沒了……」
「女作者半夜私會男演員,跪求加戲?嗯?玖笙大大人氣很高啊。」
時景明擠進來,反身關上門就把沈清荔抵在了門板上,咬着他的耳朵吹氣,滿滿的醋味在房間裏瀰漫。
「什麼私會啊,我連門都沒讓進好嗎。」
時景明手指繞着她的髮絲,氣息灼熱:「那就是男主角不滿劇情,主動獻身,這樣可以吧?」
沈清荔捶着他胸口,小臉羞的飛上一抹紅霞:「你到底什麼事情嘛,讓人看見多不好。」
「咱倆可是正經的情侶關係,有什麼不好的。」時景明要不是因為怕沈清荔被打擾,恨不得宣揚的全世界都知道他成功抱得美人歸,哪裏用得着這麼偷偷摸摸的進來。
怕把人惹急了,時景明及時收斂,不過摟在細腰上的手一直捨不得鬆開:「王安在樓下等着呢,我帶你出去吃飯。」
沈清荔嘟囔着:「怎麼約會還要帶着別人啊。」
「她不跟咱們一起,就是多個經紀人出去,碰見人好解釋,不會影響你夜會男主角討論劇本。」
「去,沒個正型。」
兩人剛剛確定關係,在同一個劇組待着,總是偷偷的眉來眼去,那種甜蜜的感覺仿佛在空氣中拉絲,你儂我儂的連王安都看不下去,索性提早離開,免得看着難受。
時景明坐在沙發上看劇本,沈清荔盤腿坐在地毯上趕稿子,累了就靠在他腿上休息,如同一隻慵懶的小貓撒嬌,時景明看着心都要化了。
「我明天連着兩天的夜戲,你自己乖乖吃飯睡覺,別等我回來了。」
沈清荔點點頭,這些日子被他照顧的像個孩子,就差把飯餵到嘴邊了,而且時景明格外喜歡摸她的頭髮,不管幹什麼都要捏着一綹頭髮,但是每到晚上十一點,沈清荔就準時攆人,不管時景明怎麼賣萌耍賴都會被一扇門板甩在臉上。
一連在大山里泡了半個多月,沈清荔還是被深紅的奪命電話抓到了人。
「我說玖笙祖宗,要找你真是不容易啊。上個月答應的簽售會是不是忘沒了?後天就到日子了,你連個人影都抓不到,你要是給我撂挑子,我就掀了你頭蓋骨!」
沈清荔把電話拿遠,漫不經心的聽着那邊惡狠狠的叫罵,把時景明餵過來的小蛋糕咽下去才開口回復。
「我明天趕去機場,保證耽誤不了。」
深紅都要氣炸了:「你多少粉絲你心裏沒數是不是,不提前簽出來一批書,到時候怎麼夠分,你要累死在現場啊?」
「哎呀紅姐你就放心吧,我之前都簽好放在家裏了,明天你直接去取着就行了,我直接去上海發佈會就好了啊。」
掛掉電話,沈清荔癱軟在時景明懷裏:「我明天就要走了,估計要兩三天才回來,你會不會想我呀?」
時景明寵溺的點着她的鼻尖:「應該是我問你這個小沒良心的會不會想我,一看見好吃的就把我忘在腦後了。」
「你不是不想在書迷面前露臉嗎?怎麼還答應簽售呢?」
沈清荔無奈的攤着手:「紅姐要求的,到時候戴個面具,也不知道我長什麼樣子,就連海報都只有一個背影。要不是我據理力爭,紅姐都恨不得把我的臉掛在招牌上。」
「那可不行,小荔枝只有我能看。」
時景明太知道她的魅力了,要真是公開露面,那些書迷都得瘋狂迷戀,整天在微博下面追着小荔枝叫寶貝,只是想一想時景明都要把那些人封號。
「好好好,就給你看。這個劇也快殺青了,我就趕在殺青的時候回來,給你獻花好不好?」
「好,我等你回來。」
……
時景明戲排的滿,不能送她去機場,看着她上車走的時候,摸索着口袋裏的絲絨盒子,暗自呢喃:「等你回來,就給你戴上。」
時景明這邊的戲份已經接近末尾,就是當個背景牆補拍一些空鏡,沒事的時候就在手機上敲敲打打,編輯着求婚的時候要說的話。
他家的小荔枝可是鼎鼎有名的玖笙大大,求婚的誓詞總得展示一下自己的文化素養,不能太過寒酸。
也不知過了多久。
「時老師,到您拍攝了。」
時景明收起手機走出去,路上遇見小演員都禮貌的點頭打招呼,走過拐角的時候聽他們討論一架飛機失事。
「聽說可慘了,到現在都沒找到一個人生還。」
「這種飛機失事估計很難救回來了。」
時景明心裏一動,停下腳步:「哪架飛機?」
兩人聽見他問,點開手機上的新聞推送遞給他:「飛往上海的,好像是3704航班……」
時景明看着那個航班號,在眼前不斷放大,耳邊開始嗡鳴,點開沈清荔給他的購票截圖一個數字一個數字的比對。
「3……70……4……」
時景明驚出一身冷汗,感覺渾身的關節都僵硬了,死死盯着那條新聞不敢相信,瘋狂的撥打着沈清荔的電話。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時景明脫力的坐在地上,周圍人都不知道怎麼了,也不敢貿然上前。
手機上一遍遍的重複着冰冷的機械女聲,時景明撕扯掉戲服,抬腿就往外走。
「時老師,時老師您去哪?您的戲還沒拍呢!」
時景明一腳油門踩出去,他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找到沈清荔,他不敢相信那個航班就是她乘坐的,想着她是不是改簽了,手機關機只是因為沒電。
高速路上一輛輛車疾馳而過,連帶起的灰塵都被遠遠甩在後面,時景明緊繃着身體,握着方向盤的手臂青筋暴起,眼底似有風暴聚集,只是一味地往前開。
手機上自動撥打着沈清荔的電話,無一例外都是已經關機,始終沒有聽到那句熟悉的甜軟的女聲。
時景明趕到珠海機場的時候,已經聚集了很多家屬,他一路擠到前面去,但是工作人員死死攔着根本不讓進。
幾乎動用了所有人脈,連王安都從外地趕回來,多方疏通,才將一份遇難者名單放在他面前。
時景明剛要打開,就被王安按住了:「你……你冷靜一下再看吧。」
「鬆手。」
時景明一行一行看下去,每掠過一行,都會暗自慶幸沒有沈清荔的名字,不知道用了多少勇氣,才在最後一頁看見了熟悉的三個字。
「沈清荔。」
時景明雙眼赤紅,紙張被攥在手裏皺成一團,心臟仿佛被一把刀子捅進去反覆攪拌,鮮血淋漓,卻哭不出來,所有情緒都堵在胸口,悶得人一陣陣發暈。
「景明,景明你冷靜一下。」
時景明捂着胸口癱軟在沙發上,眼淚一汩汩往出流,張着嘴卻說不出一句話,自虐一般展開紙張,摸索着上面的名字,一遍遍的確認着,也一遍遍的承受打擊。
「真的……真的是她?」
王安看他脆弱的樣子,不忍心點頭,只能陪在一邊,她從未見過時景明如此模樣,就算在戲中也只是瞬間切換,但此時,他含着痛苦的眼神里有無盡的悲愴。
時景明一直把自己關在房間裏,看着每一條相關的消息,二十四小時,四十八小時,七十二小時過去了,仍舊沒有一條令人激動的新聞,房間裏的空氣死寂着,呼吸聲清晰可聞。
時景明坐在地上,頭髮凌亂,下巴長滿了胡茬,眼神從最開始的悲痛變得麻木,手機早已經沒電關機,周圍散落着空酒瓶和煙頭,整個人渾渾噩噩又帶着一絲清醒,偏執的等着消息。
王安開門進來,將視頻放在他面前:「官方已經宣佈沒有倖存者了,通知家屬去領遺體。你也知道她母親身體不好,現在除了你,沒有別人了……」
時景明遲緩的接過來,呆呆的看着屏幕,一顆顆眼淚砸在上面,不多時,抱着肩膀嚎啕大哭,像一個找不到家的孩子,哭聲裏帶着絕望,劇烈顫抖的雙肩昭示着主人的痛苦。
他一聲聲喊着沈清荔的名字,掌心攥着那顆戒指,本想在她回來的時候,在殺青宴上求婚,給她最光耀的儀式,從此捧着她走上神壇。
現在這枚戒指被永久的留在了身邊,可是那個巧笑倩兮的女孩已經不見了,最後一面是他看着她坐上車遠去。
空難啊,死亡來臨之前,她該多麼的恐懼,墜落的時候是否念着他的名字,可他後知後覺,再也見不到了。
「這部戲,是她唯一一個被大眾熟知翻拍的作品,熬了多少心血才寫出來,你一連半個月不回劇組,那邊已經等不及了,就算是為了她,你也要堅持下去啊。」
王安知道現在說什麼都聽不進去,唯有關於沈清荔的事情才能挑起他一絲半點的注意力。
「我去帶她回家。」
飛機墜落在海里,淹沒了無數生命,有穿着碎花裙的女人,有剛剛依依學語的孩童,有耄耋之年的老人,也有時景明的摯愛,那個穿着天青色連衣裙的女孩。
時景明不知道是什麼樣的信念支撐他完成拍攝,好在最後都不是重要鏡頭,偶爾借用一些背影和側臉,即便情緒跟不上,也能通過剪輯彌補。
他停掉了所有業務,回到江城這小縣城,整天陪在兩個老人身邊,不敢告訴他們沈清荔的死訊,只能哄騙着,說她出國採風了,一時半會的回不來。
但是當他母親糊塗着,一聲聲喊着小荔枝的時候,時景明還是沒有忍住,在母親面前哭得涕泗橫流,緊緊抓着母親溫暖的手,他剛剛找到生命中的愛人,一場無情的災難就降臨了,收回了如此短暫的一段愛情。
王安告訴他網劇爆火,玖笙這個筆名被炒上了天,得了最佳獎項,邀請整個創作團隊去領獎。但是由於沈清荔一直不曾露面,大家都在她的微博下面留言,要看她出山。
時景明穿着得體的西裝,坐在台下,看着自己的臉在大熒幕上反覆播放,最後劇名打在上面,玖笙兩個字宛若被鍍上金光,接受着此起彼伏的掌聲,可是那個本應該接受一切榮耀的女孩已經永遠沉睡在海里,聽不見喧囂了。
「聯繫一下清荔的編輯,玖笙這個筆名,希望她不要註銷……」
「以後……」
「我來做這個玖笙。」
時景明不想讓大家忘記清荔,他清楚的記得,當沈清荔說起寫作的時候,眼中那種熱情和真誠,是真的用全部來創造故事和劇中的靈魂。
玖笙是她留在世上最後的東西了,時景明捨不得就此淹沒,他可以重頭再學,可以鑽研,也要把這個筆名一直延續下去,直到他拿不動筆的那天。
時景明守着回憶一天天的過下去,看着太陽東升西落,四季往復,每天把形成拍的滿滿的,休息的時候,永遠對着手機里的照片發呆,很少有人能在他臉上看見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了。
他並不是科班出身,但是對於愛情有着自己的傷痛,所以他接手玖笙之後的文風,就從幸福圓滿變成了全員悲劇,所有人都是愛而不得,或彼此天各一方,或如同他與沈清荔一般陰陽不見,總之虐的讀者死去活來,大呼心痛。
當一家遊戲工作室找上門要改編成遊戲的時候,時景明一開始是不同意的,因為他太過珍惜玖笙的筆名,不希望有任何資本下的手段傷害到一絲一毫。
可是他看見那兩個前來談判的人時,他在女生看向男人的眼神里看見了愛,是她曾經在沈清荔眼中看見的那樣,滿滿的,裝着心愛之人,就像裝進了全世界。
「不許大肆修改劇情,要尊重原創,還有,不要把我的身份透露出去,我不希望玖笙變成時景明的附屬品,這個名字應該獨立存在。」
但是時景明沒有想到,原以為可以隱瞞一輩子的事情,因為這部遊戲的改編,而被翻出來。
當時他在沙漠裏拍戲,信號不暢,只有當劇組的機器停轉的時候,才能搜索到一點信號。
就接到消息說玖笙背後有槍手代筆,資本利用筆名圈錢,一時間這兩個字成了全網公敵,那些曾經喜愛這個名字的粉絲,都在評論區開罵,職責玖笙沒有良心,欺騙大眾,各種難堪的言辭鋪天蓋地的飛過來。
時景明自己身在名利場,有黑料有詆毀都已經習慣了,他也不在乎,但是對於玖笙,就是他的雷區,別人伸手想碰一下,都是不能容忍的事情。
「召開發佈會,我來澄清。」
王安極力阻攔,一旦時景明出面,那被爆料的就不僅僅是玖笙的事情,還有背後隱藏多年的戀情,即便女生已經不在,但也不影響粉絲脫粉,而且頂替玖笙是事實存在的事情,根本起不到作用。
「就算他們不理解,我哪怕什麼都不要了,也不能眼睜睜看着玖笙這個名字被毀掉。執行吧,你攔不住我。」
時景明態度堅決,王安拗不過他,當看見他站在鏡頭前面的時候,王安作為這些年的見證者,突然眼眶一熱。
時景明以前拍戲都知道自愛,但是自從沈清荔出事之後,他拍戲就像不要命一樣,什麼危險的動作都敢自己上,從幾百米的高空速降下來,他遲遲不肯拉緊安全繩,嚇得一眾工作人員魂飛魄散,可是時景明自己一臉淡定,王安就知道他有的時候就是在用疼痛麻痹自己。
就像現在一樣,那段塵封着的往事一直沒有人提起,生怕觸痛了他內心的傷疤,也許這塊傷從來就沒有癒合過,每到午夜就會重新流出鮮血,提醒着時景明這樣的痛意不能消散。
現在由他親手把傷疤撕開,把裏面的皮肉都翻出來給大家看。
「我的確不是真正的玖笙。」
時景明不管此話給下面的媒體帶來多大的震撼,仍舊往下說,說起他和沈清荔的緣分,說起那段往事,說起這些年承受的傷痛,說起情深不壽和至死不渝。
「……玖笙應該承受的榮光,不能被時景明遮蓋,她有自己的風骨,有自己的獨特的靈魂,我只是不想看見她在這個世界上消失,所以一直隱瞞着身份,將玖笙的故事一直寫下去,就像在寫我和她一樣,寫到我再也寫不動的那天……」
「沈清荔和時景明的愛情在四年前就已經結束了,可是玖笙和我的緣分並沒有完結,此刻我站在這裏,不是時景明,不是任何角色,只是玖笙。」
時景明走出發佈會現場,外面的陽光熾熱,炙烤着每一寸皮膚,他張開雙臂,就像在享受沈清荔來自天國的親吻。
「小荔枝,你看見了嗎。」
「我去買荔枝給你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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