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核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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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孩子在水裏折騰了大半天,實在是太累了,在申文學宿舍里呼呼大睡。
看着床上呼吸酣暢的兩兄妹,申文學心情沉重。
莫小童十二歲,上六年級;妹妹更小,不過三四歲,還沒到上小學的年紀。這樣兩個幼小的孩子失去了母親,未來的日子該怎麼過?
「那個女人怎麼可以那麼狠心呢?她怎麼捨得拋下自己的親生孩子?不管什麼原因,都不能丟下自己的骨肉啊!」杜雲舒一邊說一邊哭。
申文學嘆了口氣,「她本來沒想丟下的,她不是帶着女兒一起跳海嗎?」
「這更加可惡!」杜雲舒憤憤,「自己不想活,也不要帶上自己的孩子啊!好死不如賴活,雖然沒有媽媽,孩子成長的歲月會很艱難,但總比死了強吧?人生才剛剛開始,就被人剝奪了活下去的機會,縱有一千種一萬種可能的未來都無法實現了。真是個笨女人!死了也白死,難道那個渣男會因為老婆的死而愧疚嗎?」
「杜老師,請你不要那樣說我的媽媽。」不知何時,莫小童醒了。他看起來很疲憊,但還是起身抱起了床上正在熟睡的妹妹,看了杜雲舒一眼,沉着臉向外走去。
「莫小童,你要去哪裏?」申文學跟了出去,擔心地問他。
莫小童回頭,雙唇抖動着,眼裏使勁隱忍但仍有大顆大顆的淚珠滾落。
「申老師,你和杜老師的談話我都聽見了,既然我媽媽死了,我和妹妹得回去為她辦後事。」莫小童抱着妹妹深一腳淺一腳凌亂走去,許是妹妹不輕的體重讓他抱起來很是費力。
申文學追上前,從莫小童懷裏接過妹妹,說道:「我送你們回去。」
莫小童撇嘴,眼淚已經滾了一臉,但仍舊乖巧地向申文學點點頭。師生倆沒走出多遠,杜雲舒就跟了過來。
莫小童家裏街坊四鄰都在幫忙,靈堂已經開始佈置,白花陸續紮上,紙錢也燒起來,莫小童媽媽的屍體被安放在大廳中央的門板上。
申文學和杜雲舒領着莫小童兄妹一進門就看到此情此景,不免心酸。莫小童看到媽媽的屍體,立時嚎啕開了,他撲上去抱住已經冰冷的媽媽捶胸頓足,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早有鄰居過來拉他安撫他,給他遞水,拍他的背。妹妹因為現場的吵嚷聲也從申文學懷裏醒過來,看見哭鬧的哥哥她顯得有些畏懼,直叫着要媽媽。於是,有鄰居過來抱走了妹妹,並對申文學和杜雲舒道謝。
從莫家出來,申文學和杜雲舒都有些失魂落魄。
「海島民風淳樸,鄰居們像親人一樣互幫互助,真好。」杜雲舒沒話找話,說完自己都覺得自己的話好幼稚,於是忍不住發牢騷,「那個男人死哪裏去了?」
適才在莫家,聽見鄰居們談論莫小童父親,有人稱他昨夜在村頭食品店和「雜貨胖西施」斗酒到凌晨一點,酒後起了色心,摸了「雜貨胖西施」的小肥手,被「雜貨胖西施」老公一頓狠揍。回到家後,越想越憋屈的莫父拿老婆孩子撒氣。這廝仗着酒勁竟對老婆孩子撒了一個晚上的野,莫小童媽媽大概就是受不了他的打罵才會一早跑去碼頭跳海的。
申文學想起在宿舍替莫小童換乾衣服的情景,可憐的孩子身上有不少傷痕,也不知是莫父直接打的,還是他替母親擋的。
「真的去死了才好呢!」申文學回答杜雲舒的問題,不過她知道像莫父這種賴漢是最怕死的,此刻他說不定因為害怕老婆娘家人的責難而不知躲在哪裏裝死呢。
「雲舒,挖地三尺,咱們也要把這個該死的男人找出來!」
申文學的提議立即得到杜雲舒的應和:「好,我現在真想狠狠給他幾個耳刮子!」
杜雲舒完全沒想到,莫父竟然會躲在銀山小學的廁所里。
當她被申文學拉着闖進學校男廁,赫然見一個邋裏邋遢、渾身酒氣的醉漢正癱坐在廁所角落裏。
申文學拉着杜雲舒從男廁內退了出來,快速給校長打了電話。校長通知了村民,又帶着男教師來支援申文學,很快,莫小童父親就被村民從男廁里架出來,架回莫小童母親的靈堂上去了。
晚上,杜雲舒到申文學宿舍里和她鑽同一個被窩。
申文學準備睡了,已經閉上眼睛。
杜雲舒卻睡不着,她翻身細看她的閨蜜,像是欣賞一件藝術品。房間裏的燈光有些昏暗,將申文學可愛的小圓臉罩了一層神秘誘惑,讓杜雲舒有一股忍不住親上一口的衝動。
在杜雲舒將衝動付諸行動前,申文學睜開了眼睛。
「你再不理我,我可就要親你了!」
「你親啊!」申文學嘟起小嘴湊過來,杜雲舒急忙躲開,嘴裏罵着「討厭」,伸手去打申文學卻又被申文學躲開了。
兩個人嬉鬧了一下,杜雲舒問道:「文學,你是怎麼猜到那個渣男躲在學校的廁所里的?」
「你能想到他會躲在學校的廁所里嗎?」申文學反問。
杜雲舒搖頭:「想不到。」
「對啊,你想不到,莫小童媽媽的娘家人自然也想不到……」
杜雲舒恍然大悟,做了個「哦」的嘴型,「可惜那渣男卻偏偏遇到你這麼個腦迴路清奇的女福爾摩斯,也是活該!」
一想起白天的時候,有着一顆強勁有力八卦心的校長大人和她們分享的關於莫家的最新消息:莫小童爸爸被岳父一家狠狠揍了一頓,申文學和杜雲舒就覺大快人心。
「文學,你是吃了什麼才讓腦子這麼聰明的?」杜雲舒崇拜地看着申文學。
申文學逗她:「核桃啊。」
杜雲舒猛地想起來,小時候一起上學時,申文學奶奶總是給申文學準備很多核桃當零嘴,申文學每次都把核桃分給她和江新男,江新男每次都狼吞虎咽,而她卻嫌惡核桃的味道拒絕了。
此刻,杜雲舒不由痛心疾首:「怪不得,怪不得,新男考進城了,我卻沒考上!」
市醫院燈火通明的住院部大樓聳立在濃濃的夜色里,像搭在人間與鬼門關的奈何橋。
十二樓,某個白血病病患的病房裏,江新男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好燙好癢,難道是銀山那兩個好閨蜜在念叨她?才分開一天而已,她也很想念她們呢,終於明白「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是什麼滋味。
上午從銀山回到市區後,江新男馬不停蹄去新學校報道。
新學校是桃李市家長們擠破頭都想讓孩子進去的優質校——桃李市實驗小學,全市小學裏的龍頭大校。可是江新男沒有多餘的時間去參觀偌大的現代化氣息滿滿的校園。去教導處報了道,被通知次日一早去分班,她便火急火燎趕到醫院,接母親的班。
父親患病一年有餘,多次化療不僅花光家裏的積蓄,賣了家裏的房子,而父親的病情依然不樂觀。
除了傷財,便是勞神。
母親辭去工作除了要照顧父親,還要照顧家裏幾個孩子。大女兒江新男已經成年且有了工作,二女兒江新女正在讀初中,三兒子江豪小兒子江放則都在上小學。
又是生病的丈夫,又是幼小的孩子,貧窮、困頓、勞碌、奔波,母親焦頭爛額,這一年多,她頭上長滿白髮,額頭爬了不少皺紋,看起來整整老了十歲都不止。
如果不是這次,申文學將進城的機會讓給她,江新男不知道母親還要扛這樣的重擔到什麼時候。
現在好了,她回城了,總算可以幫母親分擔點什麼,至少可以讓母親回家睡個完整的覺。
病床上,父親發出痛苦的呻吟聲,江新男趕緊起身去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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