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0章：黑曼巴會議（一）

    空曠而肅穆的神殿中，一根根人高的蠟燭燃燒着熊熊鬼火，蒼白的火光將神殿照耀得如同白晝。神殿外，是一排排帶着骸骨面具，身披鑲嵌着骨環獸皮裙，手持長矛堅盾的祖靈戰士。一排又一排，沿着神殿中央的道路形成肅穆而威嚴的軍陣。

    神殿前方，十隻蒼白的骸骨號角，不知道是什麼陰獸的骸骨製成，每一根都足足有兩米長，架在數隻骷髏野牛身上。野牛被鎖鏈拴在一起，紋絲不動，只有眼眶中閃耀的猩紅鬼火，證明它們活在陰間。

    軍陣之中，一面面漆黑的旗幟迎風飄揚，上面繪着一條猙獰眼鏡蛇。現場起碼有千人，然而，卻死寂如同墳場。肅殺的氣氛如同抓緊人心臟的無形之手，任誰站在這裏，都喘不過氣來。

    「放心，這是聖靈大人的酋長禁軍。每一位陰靈的生命都握在聖靈大人手上，不存在反叛的可能。」巴布魯站在秦夜身旁，微笑回答。

    秦夜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昨晚，黑曼巴地府的外交人員就通知他，今天上午九點請到聖靈神殿。沒想到，迎接他的是如此正式的場面。

    現在距離九點還有十分鐘，他透過森嚴的軍陣看向後方大門緊閉的神殿。厚重的石門上，「非洲死神」黑曼巴的正面浮雕栩栩如生，佔據整整數米高的大門。透過這扇莊嚴的大門，他仿佛看到了裏面那位蒼老的聖靈睿智的目光，以及三位長老，祖巫，嚴陣以待，卻不缺乏禮儀的標準坐姿。

    目前為止，除了副酋長巴布魯的陪同，沒有任何話語。但是眼前的這一切，已經在告訴秦夜，聖靈黑曼巴的態度。

    我知道你來了。

    我也知道你來做什麼。

    既然你選擇了重新踏入這裏。那，你就是為了說服我——這個在非洲大陸上存活了上千年的聖靈兼酋長而來。

    我不會再像上次那樣，以私訪的態度面對你。因為，你既然踏出了這一步，我們要面對的，就是地府與地府之間的磋商。

    請走進這裏。

    走近這扇代表非洲死神的門扉，歷史上，進入這裏的外域地府元首不知幾何，而你是其中一位。

    我，將和你，在這裏，進行一場正式的會面。

    喧囂的風，肅殺的陰靈，似乎都在訴說着這一切。秦夜臉色波瀾不興。

    既然走到了這一步，也是目前唯一的，最好的解決方法，害怕毫無作用，推託準備不足不是理由，要做的，只能是最好。

    哪怕心臟已經咚咚狂跳，思維卻格外清晰。

    這是新地府歷史上，都值得銘記的一刻，堪比打下蓬丘的那一瞬間。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十分鐘後，神殿前的祖靈戰士齊齊吹響號角，嗚嗚嗚！蒼涼的號角聲響徹大地，給這片肅殺添上了一份威儀。

    這是國與國之間的對話。

    這是死神與死神的交易。

    這是舊王和新貴的談判。

    嘩啦啦啦啦……隨着號角聲響起，神殿大門緩緩打開。一股屬於閻羅，屬於死神，屬於聖靈的陰氣，海嘯一樣從神殿中衝出，瞬間橫掃全場！剎那之間，所有酋長禁軍腳下，蔓延出一幅首尾相連的陰氣圖案。

    那是一條蛇。

    非洲死神黑曼巴。

    這也是……軍陣！

    任何談判，都是一次亮肌肉和試探的過程。這也是談判的基本禮儀，隨着這片陰氣橫掃冥府，所有禁軍都齊齊彎下腰，秦夜也是一樣，朝着神殿方向深深一躬。

    刷！一條鮮紅的地毯，如同黑曼巴的蛇信，凌空飛出，直接從神廟之中鋪到了秦夜面前。巴布魯直起身來，臉上帶着一種肅然的，卻看似誠摯的微笑，對秦夜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深呼吸了一口，那磅礴的陰風刺激得秦夜汗毛都一根根豎了起來。然而，此刻，他仍然義無反顧地走了進去。

    身為閻王，在地府國度貧弱之時，自己必須……有所為。

    就在他身後，咔擦，兩旁的陰兵長矛豎起，在空中交叉。隨着他前進，後方咔擦咔擦的聲音不絕於耳。很快，就形成了一條長矛構成的凱旋大道。

    秦夜沒有回頭，堅定地，一步步地走入神殿之中。就在他剛踏進去的剎那，身後的大門轟然關閉。

    這一瞬間，整個神殿陷入黑暗。然而，馬上又明亮起來。

    他立刻看清了整個神殿的佈置。

    中央，是一張圓桌，並非之前的長方形餐桌。石質圓桌，正面雕刻着黑曼巴的浮雕。支撐着石桌的桌腿，也佈滿了繁複的蛇形花紋。

    根本沒有上次的巨大蛇形骸骨神座，也看不到神殿中任何佈置，只有十根巨大的蠟燭，被雙蛇纏繞的主台托着，宛若暗夜燈塔。孤寂而滲人。

    燭光照不到的地方，是無盡的黑暗，一望無際，仿佛行走於漫無邊際的永冬。又好似永不會到來黎明的黑夜。就在這片令人窒息的黑暗中，有沙沙的聲音緩緩響起。

    一片漆黑的鱗片，如同黑寶石一般，偶爾閃耀在黑暗之中。告訴所有陰差，有一條茫然大物就在這張絕密的圓桌之外。

    「歡迎你，華國陰差。」聖靈黑曼巴坐在首位，坐姿絲毫沒有和上次一樣的隨意，而是正襟危坐。看到它的一剎那，仿佛面對一座巨山，那鋪天蓋地的威壓，仿佛在昭告世界，它，就是這個星球上亡者的歸屬之一。

    死神權利的擁有者。

    它站了起來，長滿鱗片的四指手放在腹部，微微鞠了一躬。今天的它，穿着異常華麗，不僅僅是浮華的金飾，還有宛若翡翠，紅寶石，藍寶石共同打造，黃金鑲底的圍肩，穿着白色近乎透明的長袍。甚至還插着紅底白羽的羽毛。

    好笑？

    不。

    極具衝擊的民俗風格，在閻羅級別的陰氣壓制下，帶來的只是威嚴。

    與眾不同的威嚴。

    這是非洲死神正式會晤的行頭，包括其他地府死神在內，都沒有嘲笑的資格。

    他身邊，坐着同樣衣着華麗正式的繁星，烈陽，皎月三大長老。帶着骸骨面具，畫着圖騰紋身的祖巫在另一側同時起立。對着最後那把椅子做了個請的手勢。

    秦夜雙手抱拳，深深鞠躬。一言不發坐上了椅子。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明明冰冷的木椅，他卻感覺燙得嚇人。讓自己血管都輕輕跳動起來。

    直到坐在這裏，他才感覺……自己的手指，竟然在沒有知覺的微微發抖。

    「不要慌！決不能慌！」腦海中，冷靜和忐忑的大軍相互衝鋒。這種極具儀式感，莊嚴感，正式感的會面，坐上來才知道壓力有多大。但現在，沒有退路。

    他身後，同樣代表着一個地府。

    甚至……還是曾經……不！現在地位都最高的幾大地府之一！

    「冷靜……秦夜，你可以做到的……千萬要冷靜！沒有誰是生來就會的。哪怕陽間新華國的那批開國元勛，也是蹣跚學步，學怎麼和外國建交。至少別人還不知道華國地府的真相！」

    不斷的自我暗示，心中名為冷靜的大軍終於佔領了高地。此刻已經不知不覺過了一分鐘。而數位藏在陰影中的侍者，已經恭敬地奉上了咖啡。隨後……

    如同石雕一般站在蠟燭的縫隙之間。甚至沒有掩飾腰側凸起的長條形狀。

    那是刀鞘。

    聖靈黑曼巴輕輕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蛇頭上露出一抹仿佛和善的笑容：「秦府君，請允許我代表黑曼巴地府，再次對貴國及你的來到，表示誠摯的歡迎。」

    開始了……

    秦夜剛平靜下去的心，瞬間狂跳，手指抽筋一樣抖了抖，無聲敲擊着椅子扶手，不失禮儀地微笑點頭：「本官代表酆都地府，以及第二任，第三任閻王，對您表示由衷的感謝。」

    對方是在問他的身份！

    他這幾天，已經明白，自己身份不能再用朱明女婿了。因為……門閥不會這麼做。

    沒有哪個門閥會因為自己的一句戲言，而且是關於地府，和門閥毫無關係的戲言。派出陰差返回華國地府拿資料——它沒有證明這句戲言的必要。要證明，那就只能是執政政府的手筆。

    所以，不必隱瞞。

    果然，所有黑曼巴地府的陰差沒有感覺絲毫意外。聖靈黑曼巴沉吟片刻，先發制人說道：「鑑於華國地府出現了不可預估的情況，華國地府想請本地府站邊華國？為什麼？因為俄羅斯地府想染指禁術？因為俄羅斯地府身後有希臘地府的影子？秦府君，我認為這樣低劣的挑撥手法，還是不用為妙。」

    「兩大地府交談，還是應該以誠信為本。」

    「請允許我指出三點問題。」秦夜的思維已經運轉到最快。對方這句話剛落下，他就沉聲道：「首先，華國並非出現了不可預估的情況。還是，您覺得二代閻王尚在的情況下，有什麼是他掌握不了的事情？「

    「據我所知，貴國有幾大家族，閻王對他們的掌握力度並不強。比如……曾經你代表的朱明家族對非洲的走私？」

    「那您的意思是，華國已經失去控制？」

    「未必？」聖靈黑曼巴靠在椅子上，目光深深看着秦夜，仿佛能透過他的肉體刺破心靈：「政權更迭，往往意味着戰爭。華國閉關鎖國百年，具體情況秘而不宣。未必沒有特殊情況？」

    「聖靈大人。」秦夜笑容也冷了下來：「這些無聊到讓人發笑的內容，請貴府不要妄自揣度了好嗎？三千年地府內亂？說出去除了讓人發笑之外，我想不到其他意義。」

    「借用一句您剛才的話，兩大地府交談，還是應該以誠信為本。本官、及本官代表的陰差，都不希望在這種毫無意義的事情上浪費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