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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惡婆娘

佛門青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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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水依舊平緩,除去划過漁船兩側不時的嘩嘩聲之外,整個江面寂靜無聲,即便是江中魚兒都不曾有過一條躍水,靜謐安寧的夜何青秀卻是渾身汗毛直立,她絲毫不懷疑若是不聽話身後的那只有力的手立馬會從後面擰斷自己的脖子。

    「也許你應該冷靜一點將你的手拿開,我對你們並無惡意。」

    女扮男裝的氣宗大小姐不得不儘量放緩語氣,只是身後的少年人卻並沒有絲毫鬆手的意思。

    「何大小姐,你這是求我還是命令我?如果是命令我的話恐怕就要讓你失望了,死在這江中沒人知道你是我殺的。」

    「慢。」

    何青秀連忙驚呼,這個不習武學偏偏研究機關數術以及藥理的氣宗大小姐終於妥協,也是這麼十九年來第一次妥協,卻不曾想是妥協在這個曾經被其狠狠打過一巴掌的少年人身上,當真是造化弄人。

    「你放了我,我解釋給你聽。」

    「我覺得你還是先解釋比較好,因為我已經不止一次聽人說大小姐你聰明絕倫,我怕我這麼一鬆手被威脅的立馬就會變成自己。」

    張明月拇指食指齊齊發力,疼的何青秀一陣面色通紅。

    「我只不過是想跟着你們行走江湖而已,並無惡意。」

    「跟着我們行走江湖?你這大小姐倒真是有意思,這天下那麼多人不去跟為何偏偏跟上我們。」張明月並不覺得天下有這麼有緣分的事情,即便是有,也不應該出現在向來運氣不怎麼好的他身上,他認為何青秀定然還有所隱瞞,畢竟年不過十便能一人造就藏書閣密密麻麻機關的女子若是沒有一點心思,這話說出去三歲孩子都未必會相信。

    他再發力,可任憑張明月使出渾身解數何青秀依然死死認定是為了跟他們行走江湖。

    「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殺了你?再將你拋屍江中,你應該相信我若是這麼做了誰都不知道是我殺的。」

    何青秀依然死死咬緊牙關不鬆口,張明月右手已經遏制住其頸部所有經脈,呼吸不得,卻依然不見鬆手,看那模樣仿佛真要動手殺了自己一般,這位自幼便在清揚山長大不學武卻嚮往江湖的女子頭一遭感覺自己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嚮往江湖,奈何自家那位老頭子從不肯讓自己下山,這一遭好不容易等來清揚山大亂的機會偷偷出來,本想好好見識一番這江湖之廣闊,到時候清揚山所有練氣士又有誰敢整日裏老生常談說這女子不如兒郎?兒郎能做的事情女子同樣能做?怎料這才剛下了山就遇上了這種事情,本以為身後少年人眉清目秀好糊弄,沒想到實則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惡修羅,若就此殞命,死在這裏恐怕都不會有人知曉。

    何青秀似乎斷定了身後少年人不會放過自己,她也知自己全無反抗之力,既然要死,何不死的痛痛快快一些,這位被少年人死死掐住咽喉的氣宗大小姐當即紅了眼眶。

    「我說的話全部都是真的,你要殺就殺,給本小姐來個痛快,不然本小姐即便是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你在激我?」張明月聲音冷的像從地獄來的索命惡鬼。

    「你可知我並非沒殺過女人,女人在我眼裏跟男人沒什麼區別,即便是如同你這樣的美麗女子。」

    「你要動手就趕緊動手,不用在這裏這麼多廢話。」何青秀強忍住頸部的窒息感強行想轉過頭,她若轉頭,必定頸骨折斷命喪當場,張明月實在沒想到這大小姐居然來了這麼一出,便下意識放手,何青秀得了自由雙手捂住脖子不停咳嗽,好半天才緩過來,只是不知何時眼角已經有淚珠閃爍。

    「張明月,有種你殺了我啊。你是不是男人,自己說過的話忘記了?」

    緩過來的氣宗大小姐歇斯底里。

    「你來殺我啊,有種你殺啊。」

    她死死拽住少年人衣襟宛如發狂一般,張明月滿面寒霜,終於再忍不住被這位驕橫大小姐拳打腳踢。

    「啪。」

    一聲清脆的耳光響徹江面。

    「你這婆娘是不是有病?老子還從沒見過要自己送死的,你慢慢瘋,恕不奉陪。」

    一巴掌過後被放了手的張明月站起身單腳點地重回江面,如蜻蜓點水般消失不見,再出現時已經重回漁船。

    「你這一巴掌倒是帶勁,即便隔着這麼遠依然清晰可聞。」司馬雲還沒睡着,他見張明月臉色並不好看便似笑非笑道,張明月倒是沒想到自己隨意的一耳光居然能傳這麼遠,不禁皺皺眉。

    「若是你跟我一樣遇到這麼一個蠻不講理的惡婆娘指不定比我打的更重。」

    「我能不能遇到這樣的女子不知道,我倒是知道男人不應該打女人,即便這個女人實在是太可惡,但打女人和殺女人是兩回事情,你這麼打人家一巴掌倒不如直接給她個痛快,否則你就不應該打,因為我知道這天下大多數女人都會從最開始恨一個男人到最後愛上一個男人,你可知這是為何?」

    「為何?」

    「因為她只有恨你,恨到恨不得能殺之而後快的地步之時才會每日裏都會記掛着你,即便是在夢裏都能遇見你,久而久之,這恨就成了一種難以割捨的感情,而感情,恰恰是每一個人都最害怕的致命之物,我這麼說你可明白?」

    司馬雲拍拍張明月肩膀。

    「你現在有兩個選擇,一是立馬回去殺了她以絕後患,第二就是什麼都不做,等她來殺你,該怎麼做,你自己選。」

    聽不得司馬雲談感情之事,因為張明月似乎從未聽其說過關於兒女私情的事情,他反問道。

    「你如何能知道這麼多?」

    「可曾記得我跟你說過我有一個朋友,她就是女子,她告訴我的。」

    「可是我並不相信這世界上有這麼荒唐的事情,我跟那惡婆娘不過見了兩三次面而已,她要來殺就殺,能不能殺得了我還是兩回事,至於你要我現在返回去殺了她,我做不到,做了一次沒做成的買賣不做第二次,這是你教我的。」

    一夜無眠,直至天將明張明月才昏昏沉沉睡下,早上時分江面雖熱鬧,但卻無人打擾甲板上這將雙手枕在腦後平躺的少年人,清晨江面便升起了寥寥炊煙,張明月睡的舒服,只不過剛剛睜開眼睛便一個激靈下意識翻滾開來,破空之聲以後,一支弩箭穩穩的釘入先前位置甲板三寸,船上眾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箭嚇了一跳,唯獨老爺子與司馬雲一副全然沒看見的模樣。

    「這是怎麼回事?」

    昭陽公主不禁沉聲問道,張明月心有餘悸,倘若不是在虎狼關大半年訓練出來的反應,恐怕未必能躲開這一箭,漁家女子更是嚇的臉色慘白,更別說三個如臨大敵的公主侍衛,張明月不知該如何解釋卻見司馬雲笑道。

    「怎麼回事?還不是有些人自己給自己找來的麻煩,不聽勸,這不就是下場咯。」

    張明月面色難看,索性不去理會這青衫男子的揶揄,他拔出那支箭,向是故意做給這姜水看一般折斷丟進江水中。

    眾人不明所以,但見張明月並沒有解釋的意思也就不再問,只是這麼一天下來,足足有四支弩箭破空而來險之又險被張明月避開,還有一次甚至直接將手裏端着的陶瓷碗鑽出個窟窿,偏偏司馬雲還幸災樂禍道。

    「此箭做工精緻,力道全匯聚於箭頭才能破開一個窟窿,而並非將整個碗射碎,一看就知道是精通機關數術的高手,改天有機會一定要拜會一番才是。」

    張明月實在忍無可忍,索性便在天黑眾人都休息時再度蜻蜓點水一般尋到了依然緊隨漁船之後的孤舟。


    「你這惡婆娘到底有完沒完?真以為我不敢殺你?」

    彼時氣宗大小姐正好整以暇擦拭一支弩箭箭頭,旁邊擺放着力道極大的弓弩,臉上的巴掌印仍未完全消退,還有不少紅撲撲。

    「本小姐昨天就告訴你最好是殺了我,是你自己不殺,現在想殺本小姐?怕是晚了。」

    女扮男裝的女子冷笑道。

    「本小姐已經傳信回清揚山,倘若本小姐橫死江湖,老頭子定要你張明月死無全屍,你可還敢殺我?」

    「……」

    「我真後悔昨天晚上沒有殺了你這惡婆娘。」

    憋了半天張明月只從嘴裏憋出來這麼一句話。

    「這天下什麼藥都有,可唯獨沒有後悔藥,你倒是可以選擇現在殺了本小姐,你敢嗎?」

    「我不敢,或者說我還不會殺你。」

    少年人再度冷冷轉身。

    「因為我答應過許多兄弟將來還要聚在一起喝酒,所以不會為了你這惡婆娘搭上自己的性命,因為你不配,至於你要跟上來,隨便你,不過我得提前警告你一句,此番前去的可不是如同你清揚山一般的地方,而是殺機重重的劍林,不怕死儘管跟上來試試。」

    ——

    西楚劍林,與養劍池同屬西楚江湖頂尖存在,門下劍士不多,但每一代劍士皆是高手中高手,劍林之所以聞名江湖,並非如同清揚山一般短短五十年冒出來,也並非養劍池一般每三十年出一人,更不同於道教三大聖地那般擔起天下蒼生重任。

    劍林者,每一代廣收天下弟子,送入劍林,最終活下來的人才能有資格當得劍林弟子幾個字,而這活下來的方式極為殘酷,劍林只有那麼幾個名額,數百人甚至上千想要成為劍道高手的弟子去搶這幾個名額,會發生什麼可想而知,但如此殘酷規則之下出來的劍士皆是百里挑一的劍道高手,只不過同比起江湖其他劍士來說,劍林出來的劍士幾乎都帶着冰冷之感,說的直白一些也就是視人命如草芥的冰冷,曾有傳言說劍林某位弟子下山行走江湖,不過因小鎮客店老闆見其是外鄉人便多坑了幾兩銀子,得知真相的劍林劍士出劍屠了整個小鎮,這段傳聞是真是假尚有待考究,畢竟王朝之下,屠了一個小鎮這等命案莫說是轟動江湖,驚動天子都不為過,若真有此事劍林焉能完好無缺?可若此事是假,那空穴不會來風,更何況江湖已將這事情傳的有鼻子有眼,劍林並非在西楚姜水流域,而是在十萬大山之內,出了姜水,但是步行也要兩天,山中多有妖物作祟,更不說這途中會遇見多少牛鬼蛇神,此行說是九死一生也不為過,劍林不同於西楚其他各大江湖門派,此一門素來與江湖江湖少有糾葛,更別說是朝堂,縱使西楚大大小小門派無數,但真正脫離朝廷掌控的也唯有劍林一處而已,漁船停靠在姜水江畔,九人下船,見船夫柳老頭兒似乎並不打算就此離去,張明月便忍不住問道。

    「柳爺爺這可是還要等我們回來?」

    不只是船夫柳老頭兒,即便是漁家女子柳玉玉都似有話要說卻又憋在腹中不說。

    「公子這可是不願讓小老兒與玉玉在此等候你們歸來?」

    「那倒不是。」

    張明月也不知該如何解釋,心道這麼些日子麻煩了人家爺孫女兩不少,別人家的船夫只管送人,哪兒有連衣食住行都照顧的如此周到的?可到了這柳家爺孫女兩這裏非但照顧的周到,更是恐怕哪兒沒伺候好一般鞍前馬後,尤其漁家女子這幾日的忙碌他張明月都看在眼裏,雖說這姑娘有可能自打小開始就是這麼過的但仍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柳爺爺,這些日子玉玉姑娘也累壞了,我們要多給銀子你們也不收,這樣下去讓我們情何以堪對不對?不如你們還是離去為好,總之還是不要在這裏等。」

    「公子可是嫌棄小老兒老了撐不動船?」

    船家老頭兒即便是說這句話仍然陪着笑臉,那模樣讓張明月真覺得自己是欺壓良民的地主一般,再看柳玉玉更是低着頭一語不發。

    「這——」

    張明月突然間竟不知該如何解釋才好,人家二人要等,總不能說別人死皮賴臉,豈不傷人心?

    司馬雲也許是看出張明月窘境便上來解圍。

    「既然柳爺爺你要等,那我們也就不便說什麼了,只是此番前去劍林殺機重重,能不能回來現在還很難說,若是五日之後我們不見回來,那你們大可離去,另外……」

    司馬雲從懷中掏出差不多是他這幾個月身為朝廷二品大員的所有俸祿交到了柳老頭手中。

    「若我們回不來,這些銀子你便替玉玉姑娘尋個好人家嫁了,莫要她再過這風裏來浪里去的生活。」

    張明月不知為何素來講究個買賣公平的司馬雲怎會突然捨得拿出這麼多銀兩,畢竟他二人在當初初次遇見老爺子的時候也沒見得司馬雲會如此大方。

    卻見那漁家女子在聽聞司馬雲說有可能回不來的時候突然抬起頭瞪大了眼睛。

    「公子,能不能讓玉兒跟你們一同前去。」

    可能是覺得這麼說實在有些突兀,局促不安的柳玉玉擺弄一雙實在算不得秀氣的手緊接着輕聲道。

    「公子與小姐們看起來都不像是吃過苦的人,若是能有玉兒一同跟隨,一路上也可照顧大家衣食起居。」

    「這……」

    張明月有些驚訝的說不出話來,撐船老頭兒滿臉期待,那眼神仿佛恨不能將自家孫女交給這群才認識不過幾日的「陌生人」手裏,而柳玉玉更是在說完這番話之後再度羞紅了臉,想來對於一個尋常女子來說,如此主動之話語實在有些覺得羞怯。

    張明月想不答應,卻見司馬雲直接將柳玉玉從船上扶了下來。

    「如此也好,柳爺爺,那就多謝你了,這幾天你在這裏安心等待我們,另外最好不要將漁船停泊在渡口,在下在此保證,有我這兄弟在一天,便不會讓玉玉姑娘受任何委屈。」

    原本九人,現在變成了十人,離開了渡口進了十萬大山,柳玉玉自加入這支隊伍便被昭陽公主與楊幼倩拉了過去,三女有說有笑,柳玉玉也從最開始局部變得放開來,只是會時不時找機會回頭看看身後的少年人,見其並無任何不高興之後才放下心來。

    張明月不知為何司馬雲會突然抬出自己作為幌子,只是礙於柳玉玉在並不好問出口,終於等到三個女子小解之時才尋到了機會。

    「老狐狸,為何要跟人柳爺爺提起我?更何況你真覺得咱們這一路上帶上人玉兒姑娘真合適?這可是要命的勾當。」

    「哦?你可是看不起人玉兒姑娘不會武功?」

    司馬雲別有深意道。

    「你心裏知道就行了,劍林是什麼地方你比我更清楚,去了劍林沒有幾分自保的本事等於送死,更何況人玉兒姑娘實在沒必要趟進這趟渾水。」

    「不會武功的女子並非只有人玉兒姑娘一個吧?你還不是帶上了。」司馬雲似笑非笑道。

    就在張明月想問個為什麼之時只感覺身後一陣殺機,轉過身一看,只見一把勁弩已經對準了自己。

    張明月皺皺眉頭。

    「你這惡婆娘還真的是不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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