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7【雖不能至，然心嚮往之】

    生孩子是一個讓人煎熬的過程，在林卓韻被推進待產室之後，宋維揚才打電話通知雙方父母。然而，等到長輩們都從西康飛過來了，林總編還在裏面艱難的待產。

    宋維揚好幾次想讓醫生直接剖了，但醫生都建議順產。

    這一順就順了10多個小時，從林卓韻感覺腹痛開始，前後加起來就是將近30個小時。

    產房外邊的過道上，郭曉蘭和林母正在拉家常，不時的偏頭朝裏面窺探情況。宋述民則跟林父在廁所里吸煙，男人總是神經大條一些，甚至還有心情討論時事政治。

    豆豆放學之後過來待了三個小時，還順便在過道上做了兩張練習卷。差不多晚上10點鐘的時候，宋維揚就讓司機把豆豆送回去了，畢竟明天還要早起去學校上課。

    小若兮也要上課，並沒有來盛海。她已經4歲多了，目前正在讀幼兒園，暫時由大嫂在家看顧。

    「林卓韻的家屬！」護士突然推開門。

    「我是！」

    不僅宋維揚立即湊過去，雙方父母也瞬間把護士圍住。

    「母子平安，小孩重六斤六兩，」護士吩咐說，「可以進來兩位親屬，最好是丈夫和女性家屬。」

    宋維揚連忙和岳母換上衛生服進去，前者幫着推活動病床，後者負責收拾產婦的隨身物品。

    小孩被一位護士抱着，聽到響聲立即轉動眼珠子，明明是不可能看清東西的，但還是好像在跟宋維揚進行眼神交流一般。

    林卓韻的全身都汗濕了，幾縷秀髮粘在額前，臉色蒼白的問：「孩子漂亮嗎？」

    「很漂亮，」宋維揚轉身握住林卓韻的手，笑着安慰道，「眼睛是睜開的，特別有靈氣，皮膚也很光滑。」

    林卓韻頗為疲憊的擠出笑容：「表嫂騙我，她說小孩子剛生出來很醜，皮膚皺巴巴的像小耗子。」

    護士突然微笑着插話：「你們的孩子超預產期一周才出生，在娘胎里就發育得很好了，所以生下來特別漂亮。」

    林母手裏拿着女兒的水杯和換下來的衣服，配合着護士把嬰兒抱上移動病床，笑容滿面道：「小韻，你看孩子跟你長得多像啊，兩隻眼睛水靈靈的都會發光。」

    林卓韻扭頭看着枕邊的嬰兒，可惜孩子突然閉上眼睛，似乎是太累了想要睡覺。她苦笑着說：「不給媽媽面子啊，我一看他就睡着了。」

    宋維揚跟護士聯手把病床推出產房，宋述民和林父立即圍上來，但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小孩兒身上。

    孩子由護士清洗完畢，換上了漂亮的小衣服。林卓韻也被推回高級單間，由婆婆和媽媽幫忙擦拭身體，換上了一身乾淨的病號服。

    女人們忙活的時候，男人們也沒閒着。

    宋述民和林父這親家倆，正圍繞着給孩子取名，展開激烈的爭執討論。

    宋述民的學歷並不高，初中畢業而已，高中沒讀完就當知青了。但他多來年堅持自學，剛恢復高考的時候，他的分數甚至達到重點大學的錄取線，只是因政審不過關被刷下來而已。宋述民喜歡看各種各樣的雜書，不說對經史子集有多深的研究，但至少「二十四史」是讀過的，四書五經也略有涉獵。

    林父屬於老一輩的知識分子，退休教授一枚，懂英文懂俄文，而且是從工科轉馬列哲學。但他也就小時候讀過《三字經》、《千字文》，之後接受的是純正西式教育，對中國傳統文化還真不怎麼了解。那個特殊年代，也不允許他鑽研古籍經典，《資本論》就夠研究一輩子了。

    「我覺得該叫宋正陽，」林父說，「做人堂堂正正，做事光明磊落！」

    宋述民無語道：「這名字也太普通了吧。而且，我們那裏有個老領導就叫范正陽，我孫子又起名宋正陽，怎麼聽着都覺得彆扭。」

    林父說：「那就叫宋振華，振興中華！」

    「太老古董了，」宋述民吐槽道，「親家，當年你給兩個女兒取名叫婉姿和卓韻，這聽着都比振華要好啊，你起名字的能力顯然退化了。」

    林父瞬間無語，因為兩個女兒的名字，當年都是老婆起的，他作為妻管嚴、耙耳朵根本就沒發言權。

    林父思慮片刻，再次說道：「那就要宋遠博，前程遠大，胸懷廣闊，學問淵博！」

    宋述民只能暗自慶幸，還好這位親家公還算靠譜，沒起什麼「勝利」、「志強」之類的路人名。他頗為心累的說：「我覺得吧，叫宋靜遠就不錯。寧靜以致遠，我希望孩子安靜些，別像他爸那麼跳脫。」

    林父嗤笑道：「還以為你水平有多高，搞半天比我也好不到哪裏去。男孩子的名字就該大氣一些，宋靜遠一聽還以為是個小女娃。你來取名也可以，但我有要求，必須陽剛、大氣、積極向上！」

    宋述民搜腸刮肚想了半天：「宋景行怎麼樣？出自《詩經·小雅》：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司馬遷也說：『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雖不能至，然心嚮往之。』」

    「古文我聽不懂，麻煩你說大白話！」林父鬱悶道。

    「高山仰止」這個成語，林父自然是知道且理解的，但「景行行止」還真不清楚是啥意思。

    宋述民耐心解釋道：「『景』可以理解為正直、寬闊、平坦、光明，『行』就是道路的意思。『景行』合起來字面意思是寬闊平坦的大道，比喻做人正大光明，引申意義為君子擁有崇高品德，而且是那種司馬遷都說『雖不能至，然心嚮往之』的崇高品德。同時呢，我也是希望孩子以後能順順利利，不要誤入歧途，一輩子都能走在正確的坦途大道上。」

    林父反覆品味一番，終於點頭道：「嗯，這個名字還算勉強可以，親家的古文功底確實有水平。」

    宋維揚此時也在病房裏忙碌着，進口的真空吸奶器根本沒啥鳥用，他必須親自用嘴巴幫老婆吸通初乳。足足忙活20分鐘，腮幫子都酸痛了，宋維揚終於感覺嘴巴里吸進了東西，然後被噁心得差點哇的一口吐出來。

    等一切搞定，宋維揚從廁所漱口回來，拿着吸奶器說：「這玩意兒的市場前景很廣闊，可惜現階段多半會賠本。」

    「我們以前就沒用過，現在也沒見其他人用。」郭曉蘭道。

    宋維揚說：「因為太貴。」

    別看一個小小的吸奶器，但主要原材料需要進口。此時中國每年消耗的有機矽，75%以上都是從國外進口的，這種情況大概還會持續10年左右。吸奶器這玩意兒100多年前就發明出來了，而且最開始用於牛奶採集，1991年以前還屬於醫療器械，用於幫助那些有生理缺陷的產婦和嬰兒。

    林母很快從醫院食堂端來烏魚湯，除了撒點鹽之外，裏面啥佐料都沒放，把林卓韻喝得想吐。

    宋述民和林父也被允許進來，後者開門見山的說：「小宋，孩子的名字，我跟你爸已經商量好了。」

    林卓韻連忙推開烏魚湯說：「不是。爸，我們自己就有預備名字，男孩女孩名加起來準備了30多個，你們從這些名字裏面挑就行了。」

    林父和藹笑道：「我看就不用了，親家起的名挺有意義，大名叫做宋景行。你們兩口子要是也想起名，那就給孩子取個小名，這樣就夠民主了吧。」

    林卓韻瞧瞧宋維揚，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埋頭喝烏魚湯。

    宋維揚只能無奈的聳聳肩，兩位長輩已經敲定主意，他沒必要因為這種事鬧得不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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