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侃爺】

    李亞倫最後還是開車送人了，只不過送的是楊瀟。這貨很有紳士風度，看見楊瀟站在酒吧門口等車，便主動提出送楊瀟去下榻的賓館。

    見到一輛出租車過來，宋維揚立即伸手去攔。

    「不坐這輛，再等等。」林卓韻拉着宋維揚的衣角提醒。

    宋維揚不解道：「這輛車有問題？」

    林卓韻說：「這輛車是夏利，起步價要10塊8，奧拓的起步價只要8塊1。」

    「喲，你還挺會過日子。」宋維揚忍不住笑道。

    「能省就省嘛。」林卓韻說。

    宋維揚還是把夏利攔下，打開車門道：「快上車吧，等奧拓估計要等到天荒地老。」

    車子都已經叫了，林卓韻只能坐上去。

    司機聽到兩人的對話，笑呵呵踩油門說：「奧拓那種小破車，哪有夏利坐着舒服。兩位去哪兒？」

    「五角場，復旦。」林卓韻道。

    司機把着方向盤，繼續不遺餘力的黑競爭對手：「奧拓那種小破車，不靠譜，指不定半路上就拋錨了。它空間還窄，後排坐兩個人都擠，還不防震。你們這是去五角場，那邊的路況不好，坐奧拓屁股都要顛成幾瓣。夏利就不一樣，寬敞舒服……」

    這位也是個侃爺，損對手夸自己，一口氣說了好幾分鐘不帶休息的。

    90年代初的出租車市場一片混亂，汽車型號五花八門，車費也是相差懸殊。普桑、夏利和奧拓屬於主力軍，更低檔的還有各種麵包車，更高檔的則有公爵、皇冠、奧迪。

    奧迪的起步價18塊錢，每公里2塊錢，貴得嚇死人。

    司機西裝革履，還系了領帶，一副成功人士打扮。這年頭出租車司機的社會地位，還真配得上那一身行頭，絕對高收入群體。如果是自己的車，那就更牛逼，甚至可以碾壓外企白領。

    一路上，司機叨叨個不停，宋維揚笑道：「師傅，你還是歇會兒吧。你看我們這一男一女，其實更願意坐奧拓，越抖越好，別窄越好。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司機愣了愣，突然明白過來，樂道：「小伙子，你看問題的角度很刁鑽啊！」

    林卓韻本來沒多想，卻被司機提醒了，身體朝邊上挪了挪，臉紅着看窗外街景不說話。

    宋維揚被風吹得有點冷，搖上車窗說：「你怎麼認識那個李亞倫的？」

    「他到復旦圖書館借書，正好碰上了。」林卓韻道。

    宋維揚稀奇道：「他還能辦復旦的借書證？」

    林卓韻說：「我怎麼知道？」

    「你覺得他這人怎麼樣？」宋維揚問。

    「挺好的呀，有內涵，會聊天，而且還特別有風度。」林卓韻道。

    宋維揚問：「他應該30幾歲了吧？」

    「32，」林卓韻突然扭頭回來，「你查戶口呢？問那麼清楚。」

    「我怕你被騙。」宋維揚說。

    「我又不是傻子。」林卓韻沒好氣道。

    上輩子，宋維揚只見過林卓韻幾次。但每次見面，這位小姨都一臉憔悴，幾乎就沒見她笑過，婚姻生活可謂是糟糕透頂。

    或許，那個李亞倫真沒欺騙感情，但現實可以改變一切。

    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這是童話里的大結局。而在現實當中，這不僅僅是結局，更是嶄新的開始——公主和王子吵架了，王子打了公主，王子夜不歸宿，公主賭氣不跟王子說話，王子做生意失敗了，公主需要賺錢養家，王子和公主離婚了……

    據宋維揚所知，李亞倫玩家暴那是真狠，有一次把林卓韻打成中度腦震盪，在醫院住了一個多月才康復。偏偏這貨又會哄，每次都主動道歉，又是送禮物，又是噓寒問暖，還說自己事業不順一時衝動，讓林卓韻始終心存僥倖。

    一直拖了好些年，孩子都生了三個，林卓韻才終於死心，申請警方的保護令，並向李亞倫提出離婚。

    這事兒該怎麼解決呢？

    難道直接跟林卓韻說，那假洋鬼子喜歡打老婆？

    兩人也算好朋友了，宋維揚總不能眼睜睜看着她往火坑裏跳。

    司機師傅憋了一會兒，估計實在憋不住了，又開始說話：「小伙子，我看這姑娘蠻好，你可要趕快下手啊，這都是血淚教訓！當年我在廠里上班的時候，也喜歡一個姑娘，沒敢請人說媒，轉眼就被一混蛋給搶走了！現在想起來啊，腸子都悔青了，年輕時是真傻！」

    「對，該出手時就出手，師傅你是明白人。」宋維揚笑呵呵說。

    司機又對林卓韻道：「姑娘，這小伙子也不錯，能說會道的，長得還順眼。你不要三心二意，別見一個愛一個。就說當年我喜歡的那個女同事，遇到我這麼好的男人都不嫁，非要嫁一個沒前途的小癟三。現在好了，全家下崗，還有個孩子讀書，她早上三點鐘就要起床給人送牛奶。要是她嫁給我，就等着享福吧！別看我是開出租車的，自己的車，一個月純賺6000多！我過年之後準備再買一輛，找客運處的朋友辦私營牌照，每天躺着就能賺錢！」

    林卓韻被司機說得又好氣又好笑，解釋道：「我是復旦的老師，他是我學生！」

    「啊？」司機愣了愣，隨即又說，「你們這一代的年輕人真會玩，師生戀啊，我只在港台電視劇里見過。但你還真別說，我讀初中的時候，就暗戀班上的女老師。可惜鬧運動，學校不上課了，我再也沒見到心愛的張老師。唉，不知道張老師現在過得怎麼樣，她應該已經50多歲了，以前的漂亮老師變成一個小老太太。」

    這師傅，戲真多！

    宋維揚見林卓韻被搞得有些尷尬，立即岔開話題：「師傅，你一個月真能賺6000啊？」

    「我騙你幹嘛？」司機笑道，「我這是本分工作，不偷不搶，照章納稅，警察來了我也敢說賺這麼多。」

    「當司機真賺錢，我都想輟學開出租了。」宋維揚笑嘻嘻道。

    司機說：「我這是自己有車，還有關係，能辦下來私營執照。你給出租車公司開車就不行，干半天休息半天，還要交份子錢，一個月累死累活頂多有2000塊。」

    「那也不少了，現在盛海工人的平均工資也才300多。」宋維揚道。

    「跟工人比起來，我肯定收入高啊，」司機非常得意，「最重要的是要有關係，私營執照不好辦。好多司機自己有車，也只能掛靠在出租車公司。現在這社會，什麼都靠關係。人家美國就不一樣，什麼都講規矩，不講人情。我跟你說啊，上次我遇到一老外……」

    得，這師傅又開始神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