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章 絕望的小夫妻

    胎兒停止發育，意味着什麼？

    當時從醫生口中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白靜和王巍心中冰涼一片，近乎絕望。

    最能摧毀一個人心智的是什麼？是巨大的失望嗎？

    如果拿這個問題來問白靜和王巍，他們大概會說是先是給你極大的希望，然後再告訴你所有的希望都是泡影。

    從醫院出來的時候，白靜搖搖欲墜，如果不是王巍扶着，她肯定會癱在地上，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

    而王巍的表現也不比她好多少，眼神空洞，看周圍來來去去的人，都有一種虛假的抽離感，仿佛那些人都只是他眼前的幻影。

    五六年了，距離白靜第一次懷孕，宮外孕，已經五六年時間，這五六年來，兩人只要聽到哪家醫院治不孕不育厲害，或者聽說哪裏有個老中醫治這個有名，他們就一定會抽時間去看。

    雙方父母失望的眼神，不經意間的一聲嘆息，哪怕只是他們看着別人家的小孩時候，眼中流露的那一抹黯然，看在白靜和王巍眼裏，都是一種心痛。

    身邊的同學、同事，和他們年齡差不多大的，漸漸都有了孩子，他們每次聽見這些人談論自家小孩的時候，白靜和王巍心情都會低落下來。

    看見別人在社交軟件上曬自家孩子的照片，他們也會黯然很長時間。

    而最近，白靜終於懷上了，這個喜訊一掃這幾年來，一直籠罩在他們三個家庭頭上的陰霾，像陰冷昏沉了一整個冬季之後，天空厚厚的雲層終於被一抹陽光刺破，身上雖然還沒有感受到陽光的溫暖，但心卻一下子就熱了。

    兩個多月里，白靜雖然每天都窩在床上養胎，生活變得極其單調而無聊，並且還每天都受着孕吐和全身發癢的折磨，但她的心情卻一直很好。

    王巍也是如此，家務雖然全都壓到他頭上，但他做的心甘情願，開開心心。

    雙方父母也隔三岔五就借着各種理由來他們這裏看望，買這買那，噓寒問暖，四個老人臉上的笑容卻是怎麼收斂都掩飾不住。

    那是身心極度舒暢的表情，幸福的表情。

    白靜好不容易終於懷上了，而且這次不是宮外孕，雙方父母心裏只有喜悅，四個人都經常跟白靜和王巍說：「咱們家沒重男輕女這回事，只要是咱家自己的孩子，是男是女都好！你們不要有這方面的壓力！」

    白靜和王巍也是這樣想的。

    對於生孩子像老母雞下蛋的人家來說，才會心心念念想要一個男孩或者女孩，但對於白靜和王巍他們來說，能有一個自己的孩子，已經是極大的幸福，至於是男是女，他們一點都不奢求，總比膝下一個孩子都沒有要好啊！

    幸福了兩個多月，卻在今天被醫生冷冰冰的一句話宣告完結。

    兩人晚飯都沒心情吃，回到家裏，白靜和王巍相顧無言，白靜只是不時抹着眼淚，摸着還平平的肚子，王巍受不了這個氣氛，乾脆走到陽台上香煙一支接着一支地抽。

    仰首看天，他覺得自己的命運何其不幸，從來不信命的他，終於開始相信。

    別的事，他都有信心能做成，但生孩子這種事，他卻無能為力，一個宮外孕，一個胎停，望着天空，他開始反思自己這些年是不是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所以有這樣的報應？

    他記起了小時候偷過鄰居家的雞蛋、打過同班同學、拽過前桌女同學的辮子，私下裏在領導面前說過同事的壞話……

    可是這些事的報應有這麼大嗎？

    於是，他又懷疑自己前世是不是做了什麼惡，所以報應到今生。

    胡思亂想佔據了他的思緒，白靜也沒好到哪裏。

    兩人晚上躺在床上，都沒有睡意，卻都沒有開口說話，白靜沉浸在傷心和自卑中，別的女人生孩子那麼容易，自己卻一個也生不出來，兩次懷孕，卻都出現這樣那樣的問題。

    胎兒停止發育……

    這個病症，她以前聽都沒聽說過，現在卻發生在她身上。

    她甚至在想，王巍會不會找我離婚？

    如果他提離婚，我有什麼理由不同意？

    於是，她越想越傷心。

    而王巍呢！他已經在想自己這輩子是不是永遠沒有當爸爸的機會了，以後他和白靜的生活會變成什麼樣？

    就一直這樣冷冰冰地過下去嗎？三十歲還不到，就一天天地混吃等死？每一天都像生活在黃昏中嗎？

    我會不會瘋？

    王巍感到自己心裏空蕩蕩的，突然感覺這個家裏的一切都冷冰冰的，感覺自己現在擁有的一切，也許幾十年後，也是十年後，也許明天或者哪天，這些東西都將全都不屬於他。

    因為生命無常，他說不定哪天就會離開這個世界，而等他離開這個世界後，他現在擁有的那些東西會落到誰手裏呢？

    誰來繼承？

    他沒有孩子！

    也許落在某個親戚手裏，也許被政府收回去，也許等自己死的那天，身邊會沒有任何人吧？自己的屍體會在家裏爛多少天，臭味飄出多遠，才會被人發現呢？

    年齡還不到三十歲的王巍，對未來充滿了悲觀和絕望。

    他心裏好笑地想：我以後再也不用關心幼兒園的學費有多貴了，也不用再關心大氣污染有多嚴重，更不用關心大自然會惡劣到什麼程度，甚至國家會不會發生戰爭，人類會不會滅亡什麼的，都不用去關心去想了。

    因為等自己死後，這個世界的一切都將與他無關。

    一個心中沒有任何希望的人，會關心什麼呢？又會在意什麼呢？

    就像身旁的白靜此時忽然一驚，對他說：「呀！老公！我肚子怎麼突然發熱？老公！是不是寶寶要流產了？」

    凌晨三點多的床上，王巍睜開眼轉過臉看着驚慌的白靜，他能感到自己無動於衷的心，有一個聲音在他心裏說：反正已經胎停了，流產不是早晚的事嗎？早流早了（liao）吧！

    心境如此，所以他開口對白靜說：「睡吧！如果肚子疼的厲害，我送你去醫院，如果不疼就睡吧！不早了！」

    說着，王巍無力地閉上雙眼。

    白靜呆呆地看着他，啞然失聲。